“……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嘲讽我吗？”少女想了想，认真地发问。
“嘲讽？怎么会？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你哦~”少年似乎对她的误解早有预料。
“高尚是对人所表现出的优良品质，可别忘了，你自己也属于「人」的范畴啊。”
“一个人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唯独不能对不起你自己，坚持自己心中所坚信的事，并将心中的想法付诸实际，便是最无可挑剔的高尚。”
少年从沙发上站起身，夕阳的光芒从他背后的窗户照入，将房间映得橙红。
抬起手，踮起脚，少年勉强够到少女的头，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摆出一幅长辈开导晚辈的姿势，只是这略显喜感的身高差与这费力的动作，反倒让他看起来关系一个强装成熟的孩子。
——或许他也本就应该是个孩子。
“那么，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既然你并不对这个世界有所怨恨，也没有需要复仇的对象，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
少女沉默不语，在此之前的人生从来都是由他人给她下达指令，尽管没有自由，却也无需为自己的未来思虑过多。
可如今，她已经是个把舍弃的工具了。
失去作用的工具会被扔进废品回收场，等待一段时间后以崭新的面貌重新投入使用，近乎无限的重复利用是那些死物最值得引以为傲的特性。
可她不一样，即使向来以工具自居，可她终究是脆弱的生命，舍弃便意味着利用关系彻底的终结。
人生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理应是件好事，可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变化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多少有些迷茫了。
“说不出来吗……也是，让你在短时间里决定好人生的规划多少是有些为难你了~”
“既然这样，就让我给你两个选项吧。”
“跟随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什么都行，重操旧业地去做雇佣兵、开一家小店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哪怕继续去完成你被我打断的谢幕仪式——这一次，没有人会再那么不解风情地阻止你了。”
“你的人生将有无数种选择，你的结局或许是波澜壮阔的悲剧，也或许是温馨美满的喜剧，你可以随时记得，亦可以随时根本，没有人会干扰你的决断！”
夕阳的光芒洒在少年的身上，为他披上橙红的大衣，他的脸藏在背光的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清。
“……又或者，跟随我，为我所用，而我也将会带你去看看那你未曾见过的世界。”
那是崭新的一天，在那一天，少年向少女伸出了他的手。
“是吗？那答案不也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少女露出了笑容，这是自她有过记忆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欢笑，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有怎样的境遇，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果然，我还是更适合当一件工具啊~）
少女紧紧握住了少年的手，小巧柔软的触感让她心神荡漾。
“那么，从今往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我的主人……
……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名字吗……我还没有。”少女思考片刻后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怎么会？那你以前的人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少年不明白她的意思，就算基地里都只使用代号称呼彼此，但在她出生时父母总给她起过名字吧。
（难不成，这人她没有爸妈吗？）
少年没有半点负罪感，甚至有的想笑。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苦难，缺少的只是能将他人，甚至自身的苦难当作戏剧尽情欣赏的人。
对于旁人的痛苦他已经不会流露出多少不必要的同情心了，可对于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至少少年自认在这一点上还充足的进步空间。
“曾经的■■在从楼顶跳下的那一刻便已经死去了，还请您不要将我们混于一谈。”
少女相当自然地改变了对少年的称呼，只是比起仆从对主人的敬畏，她的语气倒更像是过家家般的随意，让少年怀疑她此前经历的，到底是不是正经的死士训练。
“至于现在的我……如果您愿意的话，能请您赐予我名字吗？”
“这样啊~割舍过去对你来说可能也是件好事吧~”少年并没有多少意外。
“那么，【汐】，喜欢吗？念起来还挺顺口的。”
“【汐】吗……我记住了。”
少女默念着这意义非凡的名字，右手扶胸，对着少年单膝跪地。
“起身吧，你既不是我的臣子，也不是我的奴仆，为什么要对我下跪呢？”
少年将她扶起，面具下露出的嘴角微微翘着，红润娇嫩的小嘴让少女不禁对这面具下的风景浮想翩翩。
手在大脑阻止之前便仿佛不受控制般向那面具伸去。
“……”
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伸来的手，少女的胳膊停滞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
“面具……不能脱吗？”
面具的话，她曾经执行暗杀任务时也佩戴过，不过那只是与夜行衣相配的黑色面具，用来遮挡自己的面容，也那让自己的身影更为隐蔽。
可这花纹繁多又颜色明亮的白狐面具显然不是用于一样的目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只有在重樱的一些庆典里才会比较受欢迎吧。
“这个吗？理由很简单……”
少年爬上沙发叉腰站着，尽力让自己的身高超过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即便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那不知由何而来的得意。
“我的身体是世上最为尊贵之物，我的美貌绝非所有人都有瞻仰的资格，若是那些低贱的蝼蚁的眼中亦能映出我的面孔，便是无可宽恕的不敬。”
“以上……当然都是开玩笑的咯~”看着少女别扭的表情，少年像是捉弄成功了般笑出了声。
“呃，你这表情，该不会当真了吧！拜托，我又不是什么自恋狂！”
“算了，不逗你了，戴这面具就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东煌，我的脸要是被那些人看到，肯定会引来很多麻烦的~”
“……”这次的理由总算是正常了，但少女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火气。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牢了！”
“我是个实打实的男性，千万别再叫错了，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