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在听到少女轻轻关上铁门的几分钟后，少年终于确认少女的确是离开了，从床上坐起，摘下面具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少年长舒一口气。
她的潜入技术确实相当不错，可这也仅仅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她抹去了自己的指纹，又将物品恢复到原样，可他覆盖在面具上的魔力在她触碰到的那一刻便被搅动，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更何况他本身就没有熟睡。
尽管没有睁眼，但他也能感知到少女的动作，充斥满整个房间的魔力将她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传输给他，少女所谓的小心根本没能藏住任何东西。
不怪她没有经验，毕竟也没有人会妄想用一个普通人杀死一名异能者，她不了解异能者的特性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这大概也能算个好消息吧。
（至少可以基本确定她并非对我别有用心了~）
一位将自己身为非异能者的身体机能发挥到极致的人对他或多或少也会是一个帮助，可要是在自己身边放置一个随时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存在，简直是蠢到不能再蠢了。
（希望这不是她的演技吧……）
……
【以下为汐第一视角】
自那天之后，我便跟随主人去往了那座名为/厄里斯/的人工岛。
在听到我们的目的地时，我便已经猜到了主人的身份。
一位/游荡者/的普通成员不可能有资格擅自带外人加入，能理所当然地说出［带她去/厄里斯/］的话的人，即使不是那里的高层，至少也一定在组织中有相当的话语权。
我曾在基地中听说过/厄里斯/与/游荡者/的概念，也明白他们是东煌的敌对势力，训练官曾告诉过我们，东煌与/游荡者/迟早有开战的一天，他不奢求我们作为主要战力，但也至少要为主力的异能者部队排除些意外因素。
可如今我却主动成为了一位/游荡者/成员的仆从，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更讽刺的是，我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刚进入基地不久，训练官们对我的评价都相当一致，他们说我是个听话的孩子，没有过多叛逆的思想，性格也足够稳定，从不会去质疑上级的决定，更不会自作主张地违反上级下达的命令，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有可能成为一把趁手的武器。
很可惜，他们确实看错了人。
在此之前，即便是我自己也认为他们对我的评价还算贴切，虽说我并非因为信仰他们的理念而无条件地服从，但我也没有兴趣去否认他们，于我而言，执行他们的命令，或是在他们的命令中死去反倒更轻松。
就像主人说的，那些被我杀死的人的生命于我毫无价值，我无需为他们的逝去而劳心伤神。
——直到我遇见了主人。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这背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激动不已，将从前奉行的一切推翻，将从前守护的一切摧毁，这种感觉……
太棒了~
我的高傲主人啊，我将为您献上忠诚，可这忠诚不会永世长存！
……
——那时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汐啊，记得你说过，你在那位老中校身边待了三年，是吗？］
那天，主人突然这么问我。
“是的。”
我不明白主人问我这已经过去了许久的事是为了什么。
［这样啊，从那天我将你带上/厄里斯/到现在，算下来也快要三年了吧。］
主人抬起头，与我对视着，自从回到/厄里斯/，那张碍事的面具便如我所愿地被他搁置一旁。
也正因如此，从那在我印象里始终充满自信与傲气的眼睛，我竟然隐约看见了些许哀求与恐惧。
［你会对我忠诚的，对吗？］
主人的声音中带着恐怕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颤抖。
［……当然，您永远是我的主人。］
若是在两年前，我大概会毫不迟疑地给予肯定的回答，谎言在我身上司空见惯，我有自信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可现在，我却犹豫了……
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正如我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我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下决定背叛。
在这两年中，或许是比起这组织中的任何一人，他更愿意相信与/游荡者/毫无瓜葛的我，我自认已经比大多数自以为熟知他的人对他了解的更多。
主人他是我的同类，他与我一样渴求背叛，只是与我的单单以此为乐相比，他的意志远比我值得赞颂得多。
主人与我曾经的任何一位使用者不同，他纯洁，他优雅，他宽容却又不失高傲，他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却不丧失自我，他心怀仇恨却不迷失其中，他即便身处乐园也不会忘却最初的目的，为此不惜玷污自身。
可尽管如此，主人却从未将我视作一个廉价的消耗品，即便我只是他偶然捡到的一件工具。
他会向我阐述他大体的计划，却不会对我完成任务的途径指手画脚；他会因一件超出预想的事情皱眉叹气，却从不会将怒火倾泻在我身上……
这是何等的高尚！
……不，我一直都错了，我的主人与我绝非同类，他就像那天上的神明，又怎能与我这等蝼蚁般的生物相提并论。
他的尊重用在我的身上实在太过浪费。
我曾为背叛感到愉快，因为我们都是丑陋至极的存在，我不会为自己的背叛而感到愧疚，我享受他们狂怒却又无力的样子，哪怕只是想到也让我兴奋不已。
可现在，我却要背叛我的「主人」？
往日的兴奋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让我浑身颤栗的恐惧。
唯独他，唯独我的「主人」，我不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对我的失望与怨恨。
［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啦，不过汐啊，在这一切完成之后，我希望……］
［你能背叛我。］
——我的主人，他确实这么说了。
［你的人生还很长，我的复仇不应成为你的负担，我那可笑的愿望也不该让我唯一愿意信任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的生命将会追随我的愿望而去，而你也将拥有真正属于你的新生！］
“……”
……开什么玩笑！
真是讽刺啊，当您向我伸出手时，我在心中拥抱背叛，可当我终于诚心将一切奉上之时，您却又将我的忠诚还回，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可是主人啊，您又是否明白，靠着背叛您而偷得的生命，又算哪门子「新生」啊！
主人啊，我知道您将您的愿望视作您的一切，所以我不会阻挡您的步伐，可当您在这赐予您不幸的世界的路途上走到最后之时，可否容许我继续跟随在您的身侧？
我骄傲的主人。
……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地狱的烈焰。
那是一片蔚蓝的天空，艳阳高挂在空中，白云缓慢的飘荡，脚下的楼房高低有序，行人渺小的仿佛沙砾，一切都和那天别无二致。
主人啊，正如您所言，我确实获得了新生。
可是您，又在哪呢？
闭上眼，身体前倾，血液涌上大脑，狂风变得锋利。
主人啊，若是没有您的存在，这新生又有何意义呢？
风划过脸颊，一如往日般生疼。
是啊，我一直都相信的，若是一切回到最开始，您也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
对吗？
【年轻的少女哟，回答我，你的心中是否依旧充满仇恨？】
果然，您回来了啊，我的主人……
——我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