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
“什么……”
脑海中模糊的声音让少年莫名地感到熟悉,只是他并没有照做的意思。
“睁开眼睛……”
“为什么……”
身体说不出地舒适,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睁开眼睛……”
“你是谁?”
那声音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作为回应,祂“帮助”少年完成了祂的要求。
“唔……”
想象中刺眼的光线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面前是一片幽深的,不知通向何处的空间。
先前迈出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部,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体就是这么做了。
大脑依旧一片昏沉,身体也不受控制,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附在他人身体上的灵魂。
“……”
随着一道白光,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一个中年男人端坐在书桌前,似乎在些着什么。
“喂……”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依旧在纸上写写顿顿。
男人穿着整齐的服饰,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坐姿端正,即便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姿态。
他的嘴角带着微笑,笔下的文字应当让他的心情不错,以至于他就全部的思绪投入其上,不断在纸上增加着自己临时想到的话语。
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无事可做,少年默念一声“失礼”后便凑上前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致我深爱的母亲:
冬日将过,天气回暖,您那边的天气如何?
自我担任低级学院的讲师一职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虽说没有特别值得骄傲的成就,但至少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还记得您当年告诉我,是/游荡者/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因此我可以忘记过去的仇恨,但决定不该忘记/游荡者/的恩情。
我应当竭尽所能地报答这份恩情,尽管我一人的回报对这偌大的势力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如您所愿,我确实这么做了。
因此今天的我站在这里,问心无愧。]
这应该是一封写给母亲的信件,可在如今的年代真的还有人会使用如此复古的通讯方式吗?
[我的异能对于战斗并没有太多帮助,所以我投入了魔术理论与开发的钻研。
请原谅我的自夸,我确实取得了一些成就。
/游荡者/也认可了这一点,因此让当年仅仅三十余岁的我在低级学院就职。
/游荡者/给予我的报酬与待遇相当不错,以至于我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报恩还是另一份恩情的开始。
但令我相当惊讶的,学院里与我有着相同观念的人并不多——或者以东煌的话来说,凤毛麟角。
他们仅仅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看作利益的交换,一群无处可去的人们聚在一起,展示价值,交易价值,然后兑现价值,简单却又冰冷。
更让我不解的,/游荡者/对这现象并不反对,甚至可以说是喜闻乐见。
或许是不需要他人的信仰,或许是认为由利益组建起的关系往往比所谓的理想更加固——至少目前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可我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地向他们靠拢了。
只是希望我们的想法不会让学员感到困扰。
对了,今年我教导的学员中有76位顺利毕业,其中有28位都是外来者,而这28人中有11位都愿意留在/厄里斯/——这个比例比之往年还要高上一些。
……
……非常抱歉,我知道以上的话语已经向您诉说了许多次,您应当也已经感到了厌烦,可我确实找不到在我心里占更高地位的事。
我或许是个相当失败的人,我的生活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我的成就远远达不到轰动的地步,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心意的人……
您恐怕会对我很失望,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对此在未来我会当面向您道歉。
或许在不久之后我们便能团聚,但不是现在,/厄里斯/的管理太严格,学院的事物太繁忙,以及,我……
算了,就先说到这儿吧。
愿您在那边过得依旧顺心如意。
——您并不值得骄傲的孩子 马库斯]
落款完成,男人为钢笔盖上笔帽,小心地将信件叠起,装进信封,打上一个漂亮的带花。
站起身,拿起桌子旁的一束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少年后退半步,走廊的空间并不足以让他完全避开。
但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男人从他的身体内穿过,仿佛他只是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很神奇,但却并不意外。
转过身,男人推开房门,朝外走去,明明走几步,周围的环境却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个景色不错的地方,不远处就是海洋,耳边回响着浪花拍打岩石的声音,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味道。
可惜那一排排的石碑多少有些破坏风景。
“母亲,我来了。”
男人走到其中一块石碑前,弯下腰将花束和信封依靠在石碑上,然后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明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明明他还有许多话想说,可每次一站在这儿,却仿佛被堵住了喉咙般什么都说不出,最终只能靠着这种方式转述。
(用来信是用在这地方啊……)
少年不由感叹,甚至对自己当时在心里嘲笑他用如此原始落后的方式沟通的行为有些愧疚。
(说起来,“马库斯”……是谁来着?)
很熟悉,他一定知道这个名字,甚至仿佛能脱口而出,但却总是差一口气,怎么也想不起来。
男人就这样站在那儿,注视着墓碑上的文字,长久也没有言语,直至太阳落到大海的尽头,金黄的光辉让世界显得如此不真实。
男人终于回过神,在长舒一口气后果断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与站在一旁的少年擦肩而过。
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停下脚步,再次转回身,眼中尽是说不出的迷茫与落寞。
“母亲,其实我啊,已经觉得……”
“咚……”
“啊……”鲜红的血液溅在脸上,温热,又带着腥臭味,过于突发的状况让少年一时竟然忘记了恐惧。
眼睛睁到最大,看着眼前那难以置信的场景。
那是一块巨大的银幕,从空中坠落,正正地砸在他的身上,让他如同一个成熟饱满的番茄般汁水四溅,而后化作一滩烂泥,独留一只尚且完整的手臂露在外边,彰显着其主人原本的形象。
一如那时的景象……
安洋算是想起,“马库斯”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