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竞技场是罗兰斯最大的竞技场,名字的意寓是,以战士们的鲜血,荣耀统御之神。
门口守卫重重,皆手持长矛。
安岛出示了两块以熔金雕刻的规整黑曜石,二人顺利通过检查。
“安岛,你好厉害,什么东西都能弄到。”
夏安由衷赞叹,旋即意识到这话说的有些不对,他们又不是什么怪盗集团。
“主人,阴影无处不在,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岛似乎很享受主人的称赞,唇角弯曲成一个浅浅的弧度。
......
竞技场的中央,是一方宽阔的圆形空间,填满黄沙,无数褪色的斑驳血点,洒落其上。
空间四周,围起高墙,呈圆形环绕的排排座位,向后扩散,只是座位前后的高度差距,并不明显。
二人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坐下。椅背上铺着深紫色的丝绸,边缘呈锯齿状,刺向下方。
夏安像上班主任的课那样,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
她特意回了趟旅店,拿回那把水晶长剑,此时正立在她脚边。
待会儿要搞营救行动了,怎么办?要杀出一条血路么?
她以求助的眼光看向安岛,眼底的紧张暴露无遗。
可安岛也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低声道:
“主人,情况有变,来了很多术士,乔装成普通贵族,他们察觉到了什么,加强了防御力量。”
“啊?”夏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逐渐填满座位,“那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随机应变了。”
这就像她中考前玩了几个月,考数学前才不情不愿打开教科书零时抱佛脚,结果一个字看不懂,然后低声问同样摆了三年烂的同桌:
“下午考数学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随即应变了。”
夏安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寄。这下完不成主线任务了。
雪上加霜的是,她察觉到术士们共同结成的法印,产生的魔力波动,像一道巨浪拍打而来,滞缓了她魔力运转的速度。
处在这张无形巨网中的她,只能发挥出十之二三的力量。
夏安十指握拳,指甲刺痛掌心,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怎么办?有智取的方法吗?
贵族们矜持而不失热情的欢呼声打断她绞尽脑汁的思绪。那是暗含残忍的欢呼,怀着对流血的病态渴望。
圆形平台的铁栅栏缓缓升起,夏安看到了那位公主。
她穿着一席破旧的素白长裙,与充满流血,杀戮的竞技场,格格不入。
虽然为了保证‘比武竞技的质量’,竞技场不允许穿戴护甲,但让人家穿裙子来战斗,也太欺负人了吧。
夏安为公主感到愤愤不平。
阿芙狄娅墨黑微卷的长发,系成一束松垮的马尾,披在肩头,前额几根长发垂下,微微遮挡了她的面容,只能看清那无比苍白的嘴唇。
她撩起前额的头发,露出杏仁色的眼睛。
那眼眶的线条柔缓,透出几分天生的温柔,可其中的眼神,却仿佛有实质性的怒火熊熊燃烧。
看来,在罗兰斯的经历,无可避免地,为她打上了直达灵魂深处的烙印。
公主的脚踝处,可见一处狰狞伤口的边缘,向上攀爬,隐藏于长裙的遮掩下。
公主踉跄的脚步,可以看出伤口的严重。
她手持一柄剑锋颇钝的青铜古剑,剑尖在沙地上拖出一道划痕。
公主艰难地举起剑,双手持握。
拿着千百年前的古董剑,穿着一袭参加宴会的长裙,拖着一道几乎致命的伤口,前来参加这场无比荒谬的战斗。
必须连胜三场,以公主的状态,可谓希望渺茫。
立刻有人传出轻佻的欢呼声,也有人笑着和同伴打赌,赌她能撑到第几回合。
公主猛然抬头,以寒冰般的眼神凝视全场,这眼神似乎有近似魔法的效力,贵族们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夏安转头,在高处的座位上,发现了那位‘长老大人’。
因为没有平民,或是奴隶在场,瑞丽丝没有戴上黄金面具,她看着公主,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是难以掩盖的疯狂与病态。她希望公主能够活下来,继续供她玩弄,又希望看着她在此处痛苦死去,美好事物的凋零,总是令人赏心悦目,像是欣赏一出盛大的悲剧,直抵高潮部分。
一人在竞技场外,吹起低沉的号角声。
比武竞技,开始了。
全场观众,屏息以待。
公主对面的铁栅栏,缓缓升起。
幽深昏暗的隧道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爬行声。、
一只夏安见过的,体型最大的沙漠足虫,宛若浑身沙黄的巨型蜈蚣,出现在圆形平台上。
无数触足,在沙地上戳出小小的坑洞,这只起码高至公主腰间,长至五米的节肢类动物,警惕地用头顶两根触须,点着地面,探寻敌人的动静。
公主平举剑声,对着足虫的方向,踏出轻柔的脚步,走出一个圆弧,缓缓绕到它的后方。
突然,这虫子发出一声嘶鸣,灵活地竖起上身,转向公主的方向,一对尖锐利齿,以夸张的幅度打开,随后,以眼镜蛇的方式,刺出上半身。
公主反应极快,举剑格挡。
沉重的青铜古剑,此时发挥了奇效。
虫子的利齿,紧紧咬住剑身,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层防御。它竖起的上半身,无数触足狂暴扭动,真是极其令人掉san的场面。
公主松开剑,让它卡在虫子不依不饶的牙齿里。随后,双手握住它的一根触须,用力拔出。
腥臭的黄色血液喷涌,虫子怪叫一声,松开牙齿,在身前的空间里胡乱攻击。
公主被它的身体扫中,重重跌倒在数米开外。
长剑落在地上,那虫子眼看就要凑近公主,那些赌注即将失败的观众不断哀叹......
突然,虫子停下脚步,盘起身体,组成一个防御姿势,不再动弹。
夏安看着它残缺的触须,明白了。
虫子已经丧失了大半追踪敌人的能力,只要公主保持安静,虫子无法发现她。
在致盲的状态下,不知敌人会从何处发起攻击,它选择谨慎防御,不再主动出击。
那柄长剑,落在公主与虫子的中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公主以缓慢的动作爬起来,虚趴在地上。
那虫子不断流出黄色血液,发出低低的痛苦嘶鸣。
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它开始焦躁不安,身体组成的防御阵型,不断扭动,崩溃.......
抓住时机,公主如敏捷的白狼般,一跃而起,抓起地上的长剑,踏着虫子的身体,跳上它的头部,当头刺下。
虫子的嘶鸣臻至顶峰,它昂起头,一只利齿咬穿公主的肩膀,但同时,长剑刺入它脑干深处,彻底终结了它的生命。
......
公主无力地跌坐在地,看竞技场的工人将虫子的尸体运出。
比肩膀上的贯穿伤更严重的是,虫子牙齿里蕴含的毒素,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治疗......
铁栅栏再度升起,第二个对手上场了。
公主在充斥全身的头晕目眩中,艰难起身,单手驻剑而立,望向对手。
随后,她因震惊而睁大双眼。
来者不是什么纵横竞技场的恐怖死神,而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以可笑的姿势拿着一柄铁剑,浑身颤抖,眼里满是恐惧。
公主幡然领悟,瑞丽丝所说‘一个你绝无法战胜的对手’,以她的尊严,宁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无辜者的鲜血。这是她身为王国公主的骄傲,也是她在竞技场苦苦支撑,没有堕落变质的精神支柱。可如今,距离自由一步之遥的时刻,她必须做出选择了吗?获得自由?还是誓死维护自己的尊严?
一股悲凉,涌上阿芙狄娅的心头。
在竞技场,如果出现战胜对手,而没有下杀手的行为,会立刻被两边的弓箭手射杀。
那男孩犹豫片刻,直到听见身后的搭弦声,才以一个近乎可笑的姿势,持剑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