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之夜,城郊。
浓密的乌云笼罩着马尔福多,电闪雷鸣不断穿梭于黑暗的天空之中,雨水像无数条银线似的刷刷落下,无情地狂袭着每一寸的围墙和栅栏,仿佛试图将这座险恶之地彻底吞噬。
在灰蒙蒙的水雾中,薇妮身披破破烂烂的雨衣,走在一条满是泥泞的道路上,她的怀中正护着那个满是金币的旧布袋子。
雨水从她的衣角滑落,与身体相融,冰凉的触感并没有让她放缓步伐。
还好今天是下雨天,路上没有急驶而过的马车与低空飞行的魔毯,不然,她肯定会在路上花更多的时间......
还得继续加快速度才行,她默默心想。
————‘啪’。
然而,就在她刚刚奔跑起来的时候,一声树枝折断的声响却猛地从背后传来。
“谁?!”
她害怕地转过身去,看着后方,路上空无一人。
并没有人在跟踪自己......
错觉?
是风把道路两旁的树枝给吹断了么?
薇妮不敢多想,她摇了摇头,甩掉自己脸上的雨水,继续朝前方跑去。
......
不知过了多久————
熟悉的昏黄灯光终于在天的边际进入她的视野。
那是卡厄多监狱哨塔所发出的光,她绝对不会认错,那正是今天的目的地。
“终于到了......”
薇妮开始在心中祈祷,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打开怀中的金币袋子再次仔细清点一番。
1....2....3....
498......499.....500。
确认无误后,她才缓了一口气,慢慢走向监狱的大门。
雨似乎渐渐变小了。
“停!”
负责看守大门的守卫抽出佩剑拦下了她,他们叫来了负责巡视工作的军官。
对方似是刚在一个小房间内结束某事,出来的时候衣冠不整,他本就很不高兴,见来者又是个小女孩,其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不停地挥手示意手下赶紧把薇妮赶出去。
换谁估计都会这么做,因为都这么晚的时间了,监狱门口怎会闯过来一个女孩子?只能是流浪过来乞食的家伙,而监狱最不欢迎的就是这类人了,他们只会影响监狱的警备力量。
可薇妮看向他的眼神却异常坚毅,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发黄的字条,递到男人手中:“我是来见奈斯特典狱长的!我有急事要找他,看,这是他1年前留给我的字据!”
“见狱长?”
军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他拿过薇妮递给他的字条,仔细阅读完上面的内容后,心中的疑惑很快便迎刃而解。
“呵呵,原来如此......行,你进去吧。”他似是看透了一切,嘴角因嘲弄而微微扬起,“我来给你带路。”
“谢谢!”
薇妮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她收到通行许可后,第一时间做的就是朝男人鞠躬,以表示感谢。
在对方的带领下,她成功进入了监狱。
途中,两人经过许多关押囚犯的牢房,薇妮一直在不停窥视铁门后的人,陌生的面孔不断掠过,她却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不在这里......”
一股糟糕的悲观情绪开始于内心深处积累,薇妮只能尽力不去想那种结局。
“到了。”
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人终于是走到了一间办公室的大门前。
军官敲了敲门,然后很是“贴心”地为其打开大门,薇妮抱着不安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房间内烟雾弥漫,到处都是呛人的尼古丁味。黑色的办公桌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下巴很尖,浓密的黑色眉毛如刀锋般扬起,紧锁着额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的跟前还浮着一面蓝色的数码屏幕,这东西薇妮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她知道监狱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个东西,那上面写着一堆她根本就读不懂的电子文字。
“呵呵呵......真没想到啊,一个流浪于中心城市底层的异世界NPC,居然还真的能给我搞到500金币。”
很显然,这位名叫奈斯特的典狱长一眼就注意到了女孩手上所捧着的那个袋子。
“我已经照你说的去做,收集好500枚金币了。”薇妮把布袋放在办公桌上,看着男人,语气之中满是乞求,“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只要我把金币交给你,你就会放了哈卡......”
“哦~~~~对,是有这么一回事。”
奈斯特说这话时表情十分愉悦,他接过布袋,将袋口对准蓝色屏幕倾倒。当所有的金币都滚落出来后,一道清脆的电子音很快传来:
【系统提示:您已完成1000额度的金币收集任务】
“哦哦呼~真爽!!”
他发出了欢快的呼喊,可薇妮却楞在原地,因为她看到,那些代表着自己血汗的金币一接触到蓝色屏幕,就全部化作微光离奇消失掉了。
简直就像是被吸去另外一个空间。
【叮!您的可用金额目前还剩下3000联邦币,是否用其购买世界道具?】
“烦死了,劳资都说不想买那破东西了!你这系统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暴躁的奈斯特用力锤了一下电子屏幕,很快,它便消失不见了。
“嗯......行啦,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哦~”他回过头来看着薇妮笑道。
“我,我已经按照约定把金币交给你了......!”薇妮见他一直不肯步入主题,着急地重复:“快把哈卡放了!你答应过我的!”
“哎呀哎呀,我亲爱的魔女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奈斯特翘起二郎腿,全然不顾桌上的文件被鞋弄脏,悠悠地说“我奈斯特典狱长在马尔福多向来以诚信著称,你看我像是那种会骗小女孩的人吗?嘿嘿......其实吧,我只是想再和你多聊几句话而已。”
“我不想和你聊天。” 薇妮皱紧了眉头,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瞧你这话说的!”
办公室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因这句话而得到缓和,相反,薇妮所表现出来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了。
“一年前,你们两个小孩愚蠢地跑到了一所教堂里,想在那里过夜,结果却因为被主教发现而落荒而逃......”
“而当时呢,我又正好在那里进行必要的祷告工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叫哈卡的小子,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主教辱骂你这个魔女的话,所以才会一拳朝对方脸上打上去的对吧?”
这家伙,很明显就是在折磨自己的猎物,他开始故意陈述起薇妮不想回忆的过去。
见薇妮低下了头,表情开始变得难看,他玩着指甲继续说了下去:“嗯.....然后呢,那个小子就理所当然地被关到这所监狱里来啦~因为袭击主教在马尔福多可是可以判上死罪的啊!哼哼......如果不是当初我提出要帮你个忙,你应该已经绝望地都想要去死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要重复这些......”薇妮十分害怕,她觉得对方向自己隐瞒了什么,所以才在这边一直故意转移话题。
当初,是他在教堂的角落找到自己,告诉她:只要提供500金币的赎金,他就会让哈卡离开这所监狱,与其团聚。
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薇妮用尽了各种手段,东拼西凑,甚至不惜做出一些违背处事原则的事,这才收集齐500金币,来到这里。
而现在,男人就是不肯做出行动,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啊啦啊啦,倒也没什么啦,只是想让你明白,”奈斯特冷笑一声,指着薇妮的鼻子一字一句强调:“你,一个受尽世人歧视的魔女,原本没有任何保护别人的力量,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因为碰见我,才有了拯救朋友的机会!也就是说,本大爷才是你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可你刚才,对我说话的样子,是一副什么态度?嗯?指望我给你做事,你就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给我跪下!”
“对......对不起!”薇妮立马慌了,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乞求奈斯特原谅。“我是因为太着急了,太想救哈卡了,所以才.......呜,奈斯特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一条听话的狗啊!让你跪就跪!”
很显然,奈斯特乐在其中,他特别喜欢这种折磨比自己弱小的人所带来的快感。
不过......说了这么多,能爽的部分也爽完了,他也是时候该办点正事了。
“行吧!本大爷高兴了,你这妞儿确实知道怎么讨好别人,嘻嘻~~~~来人,去地牢,把那个叫哈卡的给我抬上来!”奈斯特大声命令。
“是!”
门外的两位手下听见命令,立马便匆匆跑远了。
简直像是早就已经进行过预演一般。
而在办公室内,见奈斯特终于是选择遵守约定,薇妮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她在心中暗自庆幸:“太好了。”
自己这一年来遭遇的苦难怎样都无所谓了,只要等下朋友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就好......
她已经在乔尔先生那里住了很久,知道这位猎魔人是什么样的一个性格,他一定会同意哈卡和自己一起住在一块的。
到时候,她与哈卡就再也不用靠偷东西活命了,他与乔尔先生说不定还能......
‘啪咚!’
可就在薇妮期待着与哈卡的重逢时,门被人重重推开了。
这时, 有什么圆鼓鼓的东西被人丢到薇妮的脚边。
“......啊......”
起初,少女并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只知道它带着刺鼻的腥味,中间部分还留着许多骇人的“孔洞”,最上面还爬着一些蛆虫正在对其进行啃食。
但当一个熟悉的记号进入她的视野,薇妮很快便认出了躺在地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男孩过去曾用涂料画在额头的【勇士标记】。
也就是说——————
“......哈......哈.......”
薇妮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力气,那最在意的两个字明明已经停在嘴边,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哈卡!!!!”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疯狂地向地上的头颅爬去,把它死死捧在手心。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这就是哈卡的脑袋!是自己朋友的头!
他.......已经,已经死了!
“你骗我!!!!”
意识到自己被骗的薇妮心中燃起无法熄灭的怒火,她悲愤交加,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坐在桌边的奈斯特,眼眶早已湿红。
“嗯?骗你?我骗你什么了?”奈斯特假装听不懂,故意把手放在额头后,冷笑着说:“我是同意了让你俩团聚啊,可是......又没保证一定得活着才行!那张字条上是这么写的呀!【让薇妮·佩姆洛与哈卡·齐团聚】!只说了团聚,不是吗?”
“他自己受不了监狱里的生活,饿死在地牢里,我能有什么办法呀?哎.......”
谁都清楚,奈斯特是故意在薇妮面前这么做的,他早就已经知道哈卡会死。
现在, 别说悲伤了,他的脸上,就是连一丁点儿对死者的尊重都看不到。
“你这个混蛋......恶魔!”薇妮不再麻木,她咆哮着,像发了疯一般冲到奈斯特的桌前,可门外的手下眼疾手快,立刻便上来把她按住了,少女的额头在地上撞出了鲜血。
“......哼,蠢到家的丫头。”
奈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薇妮拼命挣扎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感到有些腻。
事实上,他早就想到这女孩会是这种表情了。
本以为这个世界的魔女在极度绝望与愤怒的情况下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把她给我扔出去!”
“是!”
如同一个在孩子眼中失去娱乐价值的玩具,薇妮被守卫粗暴地带到了监狱外,无情丢了出去。
‘砰——————’
伴随着沉重的声响,监狱的大门合上了,一切绝望都被拦在外头。
雨还在下......
不知过了多久,薇妮才终于痛苦地从一片泥泞中艰难爬起身,步履蹒跚地来到围墙边缘。
“对不起......哈卡......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哪怕,是一起死都好啊......
如果那天哈卡不是为了保护她,不是为了她那可怜的自尊而向主教出手,他根本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她会是一个魔女呢?到底是为什么啊!父母生下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她到底有什么资格拥有这双神奇的眼睛啊.......
人们祈祷时口中所说的曙光,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天空轰鸣起震耳欲聋的雷声,暴躁的雨滴与漆黑的夜幕交织在一起,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啪嗒作响的雨声。
面对绝望与痛苦揉在一起的现实,少女的心,彻底碎灭了。
薇妮虚脱般跌坐在湿滑的地面上,肩膀因哭咽而不停颤抖。她的泪水夹杂着雨滴,如同断线的珠链,无力地从脸颊滑落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再待在这里也毫无用处,待眼泪哭干,薇妮站了起来,一拐一瘸地朝泥路的右边走去。
没记错的话,只要走到尽头,那里就会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湖。
“.......哈卡......我这就来见你.......”
少女的瞳中失去了光彩,现在,谁都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
然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
两个身影一齐从路旁的树林中出现,他们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泥泞中的水潭晃悠悠地显现出他们熟悉的脸庞。
原来是乔尔和亚当。
今晚由于薇妮迟迟没有回家,他俩实在放心不下,就利用藏在薇妮衣服中的水晶找到了这里。
顺带一提,那东西还具有窃听功能。
“乔尔......这下可不妙啊!薇妮要去做傻事了!”已经了解事情前后经过的亚当赶紧跳到道路中央,着急地看向远方,“我们现在必须得赶紧跟过去才行!要是晚了,她一定会死的!”
可即便他都快把嗓子喊哑了,乔尔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乔尔?”
这诡异的寂静让亚当坐立不安,他猛地扭过身去,发现乔尔的脸不知何时已阴沉地黑了下来。
老友那手持金属霰弹枪,充满杀气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位刚从地狱之门出来的死神,让他直感瘆得慌。
同时,于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亚当似乎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许久,乔尔终于是发话了:
“呼......亚当,要不你先去救她吧。我想,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言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啥?你疯了吗?喂!混蛋!你他妈要去哪?!喂!”
......
狂风呼啸。
暴雨中,这位发已灰白的猎魔人不顾挚友的劝阻,头也不回地就朝监狱大门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