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没有花费什么功夫，杨煦就找到了杨稚月。
原因也很简单，这个梦境——或者用梦魇来形容更为贴切——里创造出来的所有死灵，全部都在朝一个方向汇聚，并且每一个，都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攻击和撕扯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杨稚月。
虽然这些死灵本质上全是杨稚月臆想出来的幻象，真正能给杨稚月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但由于梦魇的存在，这些伤害却会被实体化、放大化，这就导致杨稚月身上所感受到的，与在现实生活中被攻击毫无区别。
这些死灵生物形态各异。
有鸡鸭鱼猪这种日常吃的肉类生物，有巨蟒地龙这种日常被修士用来猎杀提升修为的魔兽，也有表面和善，实则青面獠牙的人类。
在那些人类的灵体当中，杨煦认出了许多熟人。
向上有杨家，叶家，冯家这种长生家族的族人，向下有王家、李家、唐家……
大多都是些世家的公子小姐，还有一些杨煦不认识，但多少也听过名字的常年混迹在世家界的散修。
由于其中还有自己和冯芝杨成天这种，所以杨煦大胆猜测，这里面的幻象，大多为杨稚月平日里所遭受欺凌时遇见的人物幻化所成。
而从灵体的虚实来看，甚至还可以大概判断出这些欺凌杨稚月的人之中，哪些是下手重的，哪些是下手轻的。
冯芝是灵体最凝实的，也是龇牙咧嘴龇的最凶狠的。
这点杨煦毫不意外。
但是排在第二的是自己，这就让杨煦有点不自然了。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落差越大，操控起来就越容易。
死灵大多为灰色或者黑色这种阴暗的颜色。但在这些死灵当中，却有两道光，夺目的让杨煦都感到有些刺眼。
一道是小英的灵体，护在杨稚月身前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里的大锤。身材娇小可人，但往那一站，却仿佛参天的巨人，替杨稚月抵挡这些死灵的攻势。
另一道，则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灵体，他几乎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坐在那里。但他身后的几把自动横扫还带有火焰加持的加特林却格外醒目，杨煦就算不想注意都难。虽然这冒蓝火的加特林对死灵的杀伤力不是很理想，但威慑力却极强，没几个死灵敢正面硬接子弹的。
而且，就算换弹时死灵们会蜂拥而上撕碎那些加特林，很快一批全新的加特林就又会凭空出现。
这下就算不用复活小英从她嘴里套话，杨煦都知道这个穿越者跟杨稚月有关系了。
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浅。
少说也是师傅徒弟的那种关系。
莫名的，杨煦有些火气上来了。
本来还想着再看会戏的杨煦，在见到那一坨加特林的时候，就直接拔剑冲过去将它们全部砍烂，然后顺便也把周围的那些死灵一并收拾了。
死灵消散，连带着小英和那个无名的光芒灵体也一并消失。
为了不让杨稚月发现自己，杨煦也连忙隐匿掉自己的身形和气息。
遍体鳞伤的杨稚月在感受到四周的谩骂声音逐渐消散，那些打在自己身上的攻击也逐渐消失之后，才慢慢地把蜷缩的身子舒展开。
“今天只持续了这么一点时间吗……”
合着你这玩意儿像吃饭喝水一样天天都有是吗？
杨煦微微皱眉，想伸手摸一摸长舒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休息的杨稚月的脑袋，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梦魇这东西，说白了其实跟王子轩他们在这个秘境中的西方做的心性修炼差不多，都是对修士心性的一种考验。
通过了，梦魇消失，心性成长；通不过，那就这辈子都会饱受梦魇折磨。
原书中这家伙的梦魇是怎么消失的来着？
杨煦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
哦，是跟叶雨手拉手睡一张床上的时候被那个心大的家伙不小心亲到嘴揉到胸……然后梦魇就消失了。
啧，梦魇真垃圾，连恋爱脑都打不过。
梦魇：？
没空等两位真假千金培养感情，这梦魇杨煦今天不除也得除。
只是杨煦没有辅助别人打破心魔这方面的经验，必须得看接下来梦魇的攻势是什么，然后再见招拆招。
杨稚月躺在地上，从腰间取下小英的长命锁，摩挲着上面的“英”字，眼神沮丧而又痛苦。
她没有发声，但是因为是处于梦境之中，所以即使是心声，杨煦也能听到。
“小英，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没办法保护好你……而且我真的做不到杀人……我是个只会挨打的废物……对不起……”
吸了吸鼻子，眼瞅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一道淡蓝色光影突然出现在杨稚月身前，直接上手给杨稚月的脑袋上来了一记手刀。
“笨蛋小姐，趁我不在，说什么傻话呢？”
蓝色光影是小英的形象，但却是杨煦幻化出来的。
杨煦不能保证自己表演的小英形象和小英完全一致，但自己有在小英身上留神识印记，所以小英和杨稚月之间平日里私下里的交流是怎么样的，杨煦倒是大概清楚。
被莫名其妙的敲了一下，而且敲自己的还是许久未见的小英，杨稚月直接从地上蹦起来——是真的蹦起来的那种——抱着杨煦幻化出来的小英虚影就开始嚎啕大哭。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道理，要不是自己现在在扮演小英，杨煦绝对会一脚把这货踹飞。
学着平日里小英会安慰杨稚月的拍打方式和节奏，杨煦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家小姐你就算是废物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唉，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贴身侍女呢？”
“呜呜呜呜呜呜你知道吗……呜呜呜呜呜呜其实我……呜呜呜呜……而且……呜呜呜……你不知道当时……呜呜……我看着那血飙的老高了，好恐怖好吓人呜呜呜呜……”
杨稚月一直在“呜呜呜”，眼泪水都跟口水混在一起了，杨煦根本就听不清她在嚎哭个啥。
不过听不清归听不清，单从关键词来提取信息的话，杨稚月大抵在说三件事。首先是小英死在她面前，然后是跟渡劫期的萧星河打被连续胖揍三回，最后是手持无尽剑将萧星河砍死。
“好啦好啦，我们亲爱的圣母大人，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咱们终究还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小英”捏了捏杨稚月的脸，将杨稚月的脸揉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你可是我们杨家的大小姐，杨家千金。之前你被罚抄的咱们杨家家规的第一条是什么？人不犯我我也犯人，人若犯我全家杀光。杀人这种事在我们杨家那不是司空见惯的东西？而且你又不是凡人，是修真者是修士，修道一路本就逆天而行，杀一两个人怎么了？”
“可我是济世道，我是要济天下苍生的。”
杨稚月吸了吸鼻子，扁着嘴，泪眼汪汪地说道。
“小英”撇了撇嘴，“济世道算个屁啊，人菩萨渡人还挑人渡呢。佛祖不顺心的时候还一招如来神掌把人压在五行山下呢。你为我报仇，杀个人怎么了？哎呀没事的没事的。”
摸了摸杨稚月的头，将她的头发弄乱，然后让高自己一个头的杨稚月把头埋进自己胸口，轻轻地用自己虚无的手拍打着杨稚月的后背，“再说了，济世济世，顾名思义，那是博施于民，方能济众。换言之，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的意思。你现在连你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独善其身也做不到，就算你修的是济世道又怎样？连你最最最最最喜欢的小侍女我你都救不了，还想着救这天下？”
“救不了那么多，救救我们世家界跟我一样的废物就行了……”
杨稚月嘟囔着，然后又挨了“小英”一个暴栗。
不给杨稚月挥舞两下小拳头反抗的机会，“小英”将她的脸扭过来，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四目相对。
“小姐，人被杀真的会死。天道让你修炼的这条济世大道，绝对不是让你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你面前肆意屠戮生灵的。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的朋友，杀你的亲人，还会杀你。他们之所以现在不对你出手，那是因为你头上有着‘杨家千金’的光环。但那是你，不是我。我没有你的光环，所以他们会对我下死手。同样的，你以后的朋友，爱人，还有你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师尊。如果你不杀你的敌人，你的敌人就会杀他们。小姐，你的济世，难道是连你的亲朋好友都不济的道义吗？”
杨稚月大大的漂亮眼睛中，闪烁着一股杨煦再熟悉不过的清澈的愚蠢。
OK，一句话没听进去。
杨煦觉得有些蛋疼，刚叹一口气，准备将大道理转化成杨稚月能理解的语言循循善诱，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却直接把杨煦给整懵了。
“……兄长，是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