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大多时候是无聊的。
它不会像篮球一场比赛有如此多的进球，也难以看到球员在场上大秀脚法与花式。
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光是要理解球场上的规则就已经难如登天了，若是身边再没个人一起，怕是场上的球员再如何激情澎湃她们还是会昏昏入睡。
坐在场边，黑泽莲时不时会将视线转向身侧。
天海桐的脸上并未出现半点不耐烦的神色。
她向来如此。
学习上因考到年级第一受到褒奖时她不会笑，体育课上因其他同学没按要求完成指标罚跑时她也不会抱怨。
就好像一只精致的洋娃娃，默然地接受眼前所遭遇到的一切。
“我脸上有东西吗。”
突然，天海桐淡漠的语气将黑泽莲的思绪打断。
说话时，她的目光仍停留在面前的球场上，仿佛刚刚的那句话并非是她所说出口的。
这还是昨天那个班长吗？
脑海中，嘴角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天海桐又一次浮现。
那时的她仿佛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让人不忍破坏。
“没。”
黑泽莲也模仿着对方的样子淡淡开口道。
只要做到说话时字词简短，那他内心的种种不安定然不会被天海桐所察觉。
“只是没想到班长会来担任我们球队的经理。”
“很奇怪吗？”
黑泽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般像班长这样的女孩子很少会和体育运动联系的吧。”
“我这样的女孩子？”天海桐像是捕捉到关键词，转过头来，“是指怎么样的女孩子？”
“就是像班长这样的…”
黑泽莲一时间有些词穷。
像这样会刨根问底倒也符合天海桐的性格。
但正常哪有追着问对自己看法的人？
“可以具体一点吗？”
天海桐又问。
她的视线不加掩饰的落在黑泽莲的身上，刺过胸口，再一点点移过若隐若现的锁骨，直至对上那如古潭般的墨绿色瞳孔。
颇具压力。
黑泽莲稍稍坐挺直了些，装作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低下头不再撞上天海桐的视线。
“我身边许多人都说过，班长你漂亮，恬静，而且……”
“你和身边人对我的评价完全相反吗？”
天海桐又将黑泽莲的话语打断。
行事作风与平日那个从不与人计较的她相去甚远。
顿时，黑泽莲感觉他犹如身处法庭之上的被告席，只能被动地接受着来自于精英律师天海桐的拷打。
每一言，每一句，天海桐似乎都要将他精心包装矫饰的言语拆解开，衣不蔽体地将一切坦白在她面前。
幽紫色的眸眼静静洞察着黑泽莲的一切。
他似乎无处可逃。
缓缓呼出一口气后，黑泽莲抿了抿嘴唇，才开口道：
“班长，我身边许多人认识你的时间甚至都没我的一半长。”
“所以？”
“他们对你的评价再高，也不会高过我半点。”
终于，黑泽莲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他人的面开口夸人。
对象还是平日里交集甚少的天海桐。
蓦得，身侧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些。
虽然只有短短数秒，但还是被黑泽莲清晰地捕捉到。
他有些好奇，班长此刻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是生气吗？生气他说的话缺少边界感。
还是会难过？难过他说的话太拐弯抹角。
还是会娇羞？如同含羞草般收起她锋芒。
还是会……兴奋？
就像是，上一秒还如同藏起来的含羞草，可下一秒却显出原形成为食人花？
黑泽莲虽不敢撇过头去，但余光还是乖巧听话地朝着天海桐的方向偏去。
只可惜，视野有限。
他只能看到天海桐上身微侧，有意无意地朝他背身过去。
这是想躲吗？
班长，现在可是我的回合！
“班长，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想起来我们足球社做经理了？”
黑泽莲主动问起。
这也是他最好奇的点。
百分之百的人都不会觉得天海桐这样的女生会与体育运动扯上关系。
更不用说是足球了。
“为什么不呢？”
一句反问，黑泽莲甚至能听出天海桐快要藏不住的笑意。
她正期待着黑泽莲此刻的反应。
“黑泽同学是想劝我，要好好学习，抓住这最后半年的时间冲刺，而不要在业余活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吗？”
“正常人都会这么劝你的。”
“那你也是正常人吗？”
天海桐问。
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的球场。
比赛，青春，活力。
这远比她握住水笔在试卷上留下的字迹更具力量。
她站起身来，食指相勾起背在背后，恰好能揉捻起如瀑布般散落的发尾，试图藏起些许的焦虑。
黑泽莲低下头，装作并未看见的样子，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
他倒出一颗到天海桐的手心，将那揉捻在手中之发所替换。
自己也将一颗丢入到口中，咀嚼起来。
葡萄口味的清新在黑泽莲的口中逸散开来。
“我如果是正常人就不会一直留在这球场上了。”黑泽莲开口道，“但如果班长也不是正常人，影响到了学习，那等毕业时我们学校岂不是被东大录取的人数又要减少一个了？”
“可我已经被保送了。”
“……哈？”
沉默两秒，黑泽莲忍不住出声险些咬到舌头。
场上训练中的众人听见动静不禁想要抬起头来观察一番，可却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大灯泡给挡住了视野。
光头教练不怒自威，只一瞪，一帮队员就已经忍不住挺直了身板规规矩矩继续训练。
他将视线转向一旁的休息区。
不知怎的，先前还有些局促不安的黑泽莲，此时此刻竟突然站起身来，似乎正向天海桐询问证实着什么。
可人家女孩子那边却似乎是早已经抓准了他，脑袋微微有一些扬起，就和她此刻的嘴角一样。
没出息的笨蛋。
还看不出人家就是想看你着急嘛？
光头教练在心里叹了口气。
怒斥着黑泽莲的不争。
可突然，他余光瞥见天海桐缓缓抬起手，做出了打响指的手势。
然后——
黑泽莲整个人就好像电量耗尽的机器人，双手和脑袋都垂了下去。
这家伙，是终于认识到和天海桐这样的女孩子相处，就应该稳住，不紧不慢吗？
光头教练心中暗想。
他没看到的是，天海桐放下手后，又绕到了黑泽莲的身侧。
宽厚坚实的身形让不远处训练中的队员们没一个人注意到天海桐的位置。
她微微踮起脚尖，凑近到黑泽莲的耳边。
混杂着薰衣草与百香果的香甜热息打在黑泽莲的耳垂上，令他不由得轻轻一颤。
“莲，你不会是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