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桐睁开眼，盯着黑泽莲。
肌肉紧绷的扑克脸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为什么当年的全国大赛冠军MVP在此后销声匿迹？
为什么要选择与足球毫不相干的神山高中？
为什么？
天海桐不懂。
就像黑泽莲的个人推特账号上那二十多万的关注者一样，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选择。
冠军MVP。
新世代最强组织人。
日本最后的古典前腰。
每一个安在他头顶的名号都将羞耻感与荣耀感交错，演绎到极致，共同在脑海中构成对黑泽莲的印象。
从东京到北海道，不乏有高中提出可以免去学费，无条件发放奖学金，甚至是将球队成绩与保送名额挂钩，以此来要请黑泽莲选择他们的学校。
这其中，最为重量级的还是来自于西班牙与德国的球探，希望能够带黑泽莲前往欧洲，在世界上最为完善先进的青训体系下进行成长。
但黑泽莲全都拒绝了。
曾经无数人视作珍宝追求，但终究却高不可攀之物，如今正静悄悄地躺在天海桐的面前，任由她把玩。
真是奇妙。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果然不是得到追求已久的珍宝，而是玷污他人眼中的美好。
天海桐已经上瘾了。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这个故事。”
沉默许久，黑泽莲开口。
听他的语气，这仿佛是有上百年历史的远古事件。
“故事很长吗？”
“很短，就一句话。”
“所以你是在现编？”
“对，短到可能讲完你都还没有能睡着。”
就这么想让我睡着吗？
天海桐挑了挑眉。
她并不担心黑泽莲会趁着她睡着时做坏事。
不如说，如果他真有那个胆量，现在就不会侧躺在自己床上却仍然身体僵硬，微微颤抖着。
“一句话的故事也是故事。”天海桐轻声道，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讲。”
“我不记得了。”
“……什么？”
“我不记得为什么会选择神山。”
黑泽莲脱口而出。
“我失去有关我走入到志愿填写室中的任何记忆，只知道在我走出房间后，出现在我志愿栏后的名字是【神山】。”
二人对视。
房间内陷入到诡异的沉默。
天海桐看向那双如古井不波的墨绿色瞳孔。
比起那张无时无刻不板着的那张脸，双眼更像是黑泽莲的情感连接点。
开心时会泛起波澜，难过时会蒙上水雾，紧张时会潮水涌动，发情时会浮现爱心。
……
最后一个是天海桐猜的。
但至少在客厅里时，情怀意乱的黑泽莲的黏腻感，仍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天海桐从口袋里将手机取出。
不用说，黑泽莲都能猜到她是在检查催眠APP的连接状态。
他的回答和那些聚餐后对女生说“要来看看我家会后空翻的猫”的男生一样虚伪至极。
催眠APP自然不会断开链接。
但他也不会因此而骗人。
填写志愿的瞬间，他仿佛是被夺舍般，在志愿表上填写了“神山高中”的字样。
原本他是不可能考上神山高中的。
作为一所以升学而吸引学生家长的学校，即便是体育特长生在考入时也需要有足够的文化课成绩作为基础。
当时即便是给他作文打上满分也很难达到要求。
“关于全国大赛之后半年的记忆我都很模糊。”
“你不记得吗？”
“不记得。”
“你那时候一直在学习。”
天海桐目光闪烁。
“上课，下课，每一分每一秒，看向你时，都一直在学习，从来没停下过……”
突然，黑泽莲猛得坐起身来。
天海桐皱眉。
“你做什么？”
“你怎么国中就偷看我。”
“……那不是重点。”
“怎么不是？”
找打发力点的黑泽莲似乎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他一周以来第一次看到天海桐的局促。
她微微张口，似乎想要反驳。
直到她看到黑泽莲那微微昂起的脑袋，以及眼里藏不住的得意。
犹如一纸令符，瞬间将难得一见的羞耻心冻结。
天海桐嘴角抹起不易察觉的笑，同样坐起身来。
床上，两个人相互盘着腿相靠而坐。
“急了？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被我给发现了吧？”
黑泽莲一点点回忆着他在天海桐手上遭受到的种种不堪与屈辱，一步步模仿着她的模样，出声开口道。
微微倾斜的脑袋，上扬戏谑的语调，特意前倾的上身。
唯有这张脸着实是笑不起来半点。
追问声不断，眼中闪烁着渴求，仿佛他已经准备好下一步的措施，只待天海桐矢口否认，负隅顽抗。
低头许久的天海桐嘴角扯出一个笑。
“对啊，我一直都在关注莲，有什么问题嘛？”
“……嗯？”
“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也是班级里的问题学生，我无论是作为同学，还是班长，都一直对莲关注有加，即便是心生爱慕之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天海桐又双手放在腿上。
她歪着脑袋，扬着笑，上身微微前倾，语气中满是戏谑。
望着黑泽莲低着头沉默不语，她伸出手将下巴抬起。
黑泽莲垮着张脸；“不对。”
“哪里不对？”
“你应该反驳我说「我明明才没有偷看你」才对。”
“你从哪里学的？”
“《如何与女生交流》。”
黑泽莲抬起手，那本书正静静躺在不远处的书架上。
终于，天海桐忍不住笑出了声。
片刻后，笑声渐止。
揉了揉眼角的泪水，天海桐拉住黑泽莲的小拇指，轻轻揉捏着。
电流的酥麻感直通心脏。
“听说，小拇指直接连接着心脏。”
“那为什么要捏我的心脏。”
“因为那是我的东西。”天海桐不加掩饰，“我以为毕业之后我就不会再见到你了，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神山高中。”
“真巧。”
“巧合，还是幸运，还是早有预谋呢？”
天海桐摇摇头。
她也已经分不清了。
“你真不记得为什么会填写神山吗？”
“不记得。”
“那我告诉你真相吧。”天海桐抿唇微笑，“因为当时我把你催眠，命令你填写的神山高中。”
“好厉害的催眠。”
啪嗒啪嗒。
黑泽莲面无表情地鼓起掌。
对着一个已经身处催眠状态的人讲述催眠之事。
班长，你是笨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