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狡猾，自私，卑劣，更是充满恶趣味的问题。
彼此间没有稳定的关系，不算固定的伴侣。
见你，只是为了见到你，而不是为了挽留，为了纠缠。
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第一面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下一次还会你会找到理由来主动见我吗？
主动权被抛出在天空中。
高高跃起想撷取的一方却会在这场对局中落于下风。
一切问题的答案，顷刻间充满无数可能。
酸涩感犹如柠檬水中的气泡，溢满杯中，直至升入水面，迸裂而开。
黑泽莲指尖摩挲着玻璃杯。
上百本恋爱漫画的经验化作浆糊，在脑海里搅和打着转。
恋爱漫画里的女主会有这么难懂吗？
不如说，真的会有人在恋爱面前参考恋爱漫画吗？
沉默半晌。
黑泽莲将杯中的气泡柠檬水一饮而尽。
酷似雪碧的口感刺激着他的舌尖味蕾。
“班长是想趁着高中最后的尾巴，给青春留下一段回忆，对吗？”
天海桐不语。
她托着腮，食指圈绕着鬓角长发。
一圈一圈，直到整根手指没入在那黑发之中，难以挣脱。
黑泽莲盯着手指，忽的有几分窒息。
“在你心里，我只是在玩弄开发你的身心吗？”
“用词可以更加委婉一点吗？”
“不是事实？”
天海桐手指轻轻敲在玻璃桌上反问道。
是事实。
开发的很成功。
已经一点点侵入到他的生活，他的日常，他的一切。
所以只是想在其他人心中留下一段记忆，让自己永远不会被遗忘吗？
倒也是狡猾。
“班长难道不想建立一段更加健全的关系嘛？”
“比如？”
“树枝上的黄鹂，湖泊里的鸳鸯，还有坐在学校中庭里共进午餐的男女。”
“如果是想要共进午餐，我可以让教练每日再多准备一份营养餐。”
天海桐语气颇为慵懒。
始终站在不远处的光头教练也摘下了他高高顶起的厨师帽，裸出一片光滑。
总觉得他作为服务员管家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恰到好处。
会不会在做老师之前就已经拿到了厨师资格证？
黑泽莲很怀疑。
“班长，我刚才不是在询问有关午餐的事宜。”
“那你的诉求是什么？”
天海桐问。
她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薄凉的无奈。
“是想要饲养黄鹂？还是要去湿地公园里看鸳鸯？”
天海桐歪着头，双眼透着光，直勾勾地盯着黑泽莲。
仿若涉世未深的少女般，纯洁剔透的目光里是不解，是困惑，是期待着面前的少年能够给予她回答。
“你在装傻。”
黑泽莲一言道破。
“不可爱吗？”
“如果只看动作倒还可以。”
黑泽莲冷静了下，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其实是非常可爱。
不论是日常生活的大冰坨子天海桐，还是在桂面前的贤淑温柔天海桐，单在“可爱”这一赛道上，都难以和面前的纯真少女天海桐相提并论。
没有人会拒绝一只带着懵懂与渴求目光看向你的雪兔。
黑泽莲也不例外。
即便他知道面前的这只雪兔别有所图。
黑泽莲沉思片刻，开口：“班长是在邀请我约会吗？不管是去宠物店，还是湿地公园，我都乐意奉陪。”
“黑泽同学原来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天海桐的口吻故作遗憾。
她向后仰去，全身靠在柔软沙发上，抬抬手招呼着光头教练将甜品准备上来。
“又是问关系，又是黄鹂鸳鸯，又是中庭里的情侣，我以为是黑泽同学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向我表白——”
天海桐一顿。
刹那间，黑泽莲感到一只手将他的心口揪住，一下提溜到嗓子眼。
呼吸不能。
“黑泽同学应该不会的吧？”
“不会喜欢我？”
“不会因为我们之间普普通通老同学的接触而感到过分亲密？”
“也不会因为我们始终没有一个能展示在周遭人面前的亲密关系而感到不安？”
“黑泽同学，我说的对嘛？”
令人身酥骨软的甜腻声线。
让人如坠深渊的步步紧逼。
黑泽莲望着眼前的少女，抿抿唇，早已经在不知何时变得干瘪。
扯了扯脖子上那稍有不适的项圈后，他微微垂着脑袋。
“班长，我可以学习，可以踢球，可以在你面前戴上项圈，尽可能满足你的一切，但我不能接受我们之间的飘忽不定。”
“飘忽不定？”天海桐挑眉，“你是指放学后我们之间的独处，还是周末像这样坐在一起共进午餐。”
“我想听你说出口。”
天海桐沉默了。
她觉得，此刻正坐在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动物。
狗也好，猫也好，又或者是牛马羊驴。
即便是绑上项圈，也要得到主人一遍遍地抚慰才能够安稳。
就好像襁褓里的婴儿，一旦视线内失去母亲，仿佛整个世界便会随之崩塌。
如果在这里扯着坏笑开口，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的玩闹，黑泽莲会哭出来吗？
会的吗？
会的吧。
应该会很有趣。
光是想到那副画面，天海桐便不禁想要笑出声来。
伸出手，她勾起黑泽莲的下巴。
那双已经死去很久的墨绿色深潭眸眼，此刻却闪着几分倔强。
嗯，这副模样或许摧毁起来会更有意思。
但现在，天海桐不想考虑这些。
即便是她也不能保证，遭受冷遇而被遗弃的宠物究竟是会三番五次地跑回到主人身边恳求原谅，还是会躲在雨天的墙角里独自舔舐伤口。
而且，黑泽莲不缺她一个。
只要他想，那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爱他。
天海桐讨厌那样的画面。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可以一起在中庭吃午饭的关系。”
“抱歉，我听不懂，可以再具体一点嘛？”
天海桐眸眼含笑。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
路上行人密密麻麻，好像蝼蚁一般。
而坐在最高层的他们就好像是神明。
“想和班长一起学习……”
“还有呢？”
突然黑泽莲开口。
天海桐手指挠了挠他的下巴，催促着让他开口，视线却一直飘向窗外。
“还有训练，比赛，吃饭，还有放学后你说过的肌肉放松训练，晚上复习时遇到不懂的知识点时的电话求助环节，周末一起外出放松身心投入生活，还有——”
“人一天清醒的时间只有十六个小时。”
天海桐打断了黑泽莲的喋喋不休。
一瞬间，面前的少年仿佛将这辈子没说出过的话都一次性倾倒了出来。
急了。
“那我只要占用十五个小时就好了。”黑泽莲开口，“剩下一个小时用来通勤。”
“谢谢你为我着想。”
天海桐叹气。
她手掌摊开，下一秒捏住了黑泽莲的下巴。
抬起，她直视着黑泽莲。
“我昨天有教过你写作文词句要简练吗？”
嘴巴被捏成团子的黑泽莲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喜欢」？”
黑泽莲摇头。
即便口齿含糊不清，他也缓缓开口道：
“说了就没办法反杀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