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姜皓宇在入睡之际,做了一个与过去有关的梦。
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死,自己最近活得比较开心;
也许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内心深处的危机意识,才在梦中提醒自己:
无论何时,都别忘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少年如今身处梦乡。
……
“姜皓宇,你一个下.贱农民生的杂.种,也妄想与我对抗?!”
龙湮平原,属于安伯特的咆哮响彻于此;
大国统帅抑或世间高手,安伯特周围这些人,全都惊讶于这位皇子此刻的过激反应。
英俊面容受情绪影响而扭曲,因用力而嘶哑的声音犹如兽吼,还是因踩到捕兽夹而失去理智的那种;
那副唾沫横飞的样子,实在颠覆了他平常气质儒雅、无论何时都保持冷静的美好形象。
在安伯特视线尽头,一人右手紧握变得猩红的佩剑,左手则抱着在自己怀里变得冰冷的少女。
断臂残肢以他为中心,在四周铺满条条道路,考虑到骨头在其上堆积,不怎么平整就是了。
人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其中数字不过是虚指。
然而此人一介布衣,却亲手造就此等尸山血海,让百万生者实打实地变成死者。
包括安伯特这位帝国储君在内,各国要人在短短数日间丢尽颜面,麾下将士与能人亦死伤惨重。
有时候,参与此战的君主们,头脑里会突然闪过荒唐念头:
一场血战下来,究竟是谁杀谁?
荒唐确是事实,只不过这同样也是现实!
一切不这么认为的人都死了,只有死者再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
毋说精锐士兵与将军,时至今日,6个国王都死了4个;
若非宗主国的皇子,亲临战场并带来督战队,剩下2位也要从这血腥之地逃走。
相比众多色厉内荏的人,安伯特此时仅仅是状若疯狂,已经算是在场表现最好的一个了。
熟悉他过往的人,都清楚这位此刻谈不上害怕,仅仅是因为不服而导致心态扭曲。
就像之前用力嘶吼时那般,安伯特向来都瞧不上、名为“姜皓宇”的平民少年。
当社会阶层固化、统治凭借血缘而并非能力,世界便相当于给权贵者们,量身定制了最好的剧本。
安伯特作为皇帝嫡长子而出生;
无论在国内或是国外,其人生都按照天骄剧本所安排的那样,备受瞩目而又顺风顺水。
直到18岁这年!
当魔王率领麾下魔族肆虐、各国深受其害,众多统治者们便聚在一起;
重大会议的最后,所有人一致决定:
组建一支精英小队,让队里优秀的年轻人们去牵制魔王。
所谓“从各国选出青年才俊”,不过是给权贵子弟铺路的掩饰行为;
纵然世人皆知是掩耳盗铃,但谁都无法站出来揭穿这一点。
负责领导这支队伍的人,将被授予“勇者”称号,而后此人便将获得驱使队员的权力、以及足以载入史册的莫大荣耀。
早在选拔之初,安伯特就知道自己将成为勇者。
身为帝国未来的统治者,附属国的那些国王,于他跟前不过区区奴仆;
一国之主尚且如此,何谈他们自己的臣子?
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安伯特只需在选拔的最终阶段,亲自出手去打仅此一回的战斗,便是完美地走完了剧本最后一步。
皇子从不觉得自己会输,当他被姜皓宇靠着一把铁剑,给打出场外的时候,这位败者依旧固执地认为是在做梦。
在上层制定的规则里,农民之子姜皓宇,靠着最普通的武器一路来到决战;
他在最后,击败了第一等上位者的孩子,从他那里夺走头衔与荣誉!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杀死魔王的丰功伟绩、被倾国美人另眼相看的资格、贱民们的欢呼以及拥戴;
所有的所有,都该属于自己才对。
思考的最后阶段,安伯特得出最终结论:
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姜皓宇这个人,他该死!!
这人甚至不该被生下来,从前是他那下.贱父母的错,如今是他本人的错。
今时今日,一个巨大的错误,终将得到弥补。
纵然六个王国组成的百万联军,不足以杀掉这个贱.种,但再加上帝国之兵,情况就会变得大不一样。
瞧着眼中那人浑身浴血的模样,安伯特心底感到一丝快意,正如他之前看着姜皓宇身边的人,死在他怀里的那个时候。
“风雪舞、月萤、花紫梦,肯帮你的人都死了,你自己也很快就要去见她们。给我上!”
安伯特一声令下,周围那些素来被弱者仰视、一个个都是立于万人之上的家伙,竟在此刻僵在原地。
在场一只只“狐狸”,或年轻或衰老,共同之处在于无一不是成了人精。
臭小子好大的威风,要不是看他老子---现任皇帝的份上,孤怎会被这种小鬼呼来喝去?
虽说是来自宗主国皇子的命令,但前方那娃儿可不好对付,为表忠心死在他手下可不划算!
最好来个不怕死的白痴打头,这样至少确保第一个死的不是我自己……
以上便是一部分在场之人的想法。
出现在此地的没一个是怯懦之人,就算是那位待在后方安全地带的皇子,一旦面对有把握战胜的对手,也绝不会吝惜一战。
然而不管是怎样勇敢的人,面对曾经单杀魔王、不久前更直接血祭百万军队的恐怖对手,也会在一次次观战或实战中,被逐渐消磨掉勇气。
可以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有胆子上前与姜皓宇一战的,只有活腻了的疯子。
那就任凭这位对手突围?
当然也不行!
联军以大量死伤为代价,如今好不容易通过消耗战术,将目标逼入绝境。
这种时候让他跑掉,岂非提前给自己安排好死期,等着对方有朝一日前来寻仇?
困死即可!
这是在场除了安伯特以外,联军全体人员一致的意见。
如今许多人都是想着:
这小子流了不少血,得不到治疗迟早得死!
即便不死,凭他自己一个人,像这样不合眼的与大军对峙,又能撑到几时?
若非失血而亡,便是力竭而死;
敌人们给伤痕累累的勇者,在心底正式下达了死刑判决。
然而他们错了!
并非哪一个、哪一些判断错误,而是所有人都错!
绝大多数人所认为的绝路,对那位12岁的少年,实际存在第三种选择……
“呼~~”
少年这一口气呼出之际,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女,身体表面便是结出一层冰霜;
生与死的距离,此时看来好似只有一道冰面之隔;
少年身在地上,而那表情如睡着般的佳人,就在冰层下做着无忧的梦。
以冰为棺,埋葬地点便是此处。
姜皓宇一次跺脚,地面之上便多出一道深深裂缝,在那下方有着无尽黑暗与冰冷。
旋即,少女遗体坠落其中;
对做出这一切的人而言,还未到道别之时,他会让自己与她再度相见。
准确说来,现在其实是算账的时候!
“风雪舞、风雪舞……”
姜皓宇呢喃着、双眸似闭非闭,自身仿佛处在魂游状态,就连踏出的步伐也好像脚踩浮云。
“风雪舞。现实如刀割劲风、处境即寒地骤雪;纵如此,血染征袍荡长袖,亡者之地起轻舞……”
自身下次呼吸前,敌方一位军中大将的头颅,就已经飞至天上;
自脖颈断裂处而喷出的殷红鲜血,瞧着如同以血凝珠,将其颗颗串联起来,而后在某个时候猛然扯断绳子!
如此,就好像红色的雪飘然落下。
一剑之威非死一人,乃是成百上千的死者,几乎在同一时刻,以相同方式死去;
只不过,那位大将的身份,在一众死者当中最高罢了。
居然主动攻击?!
如此想着并且脸色剧变的国王,他在随后即将成为另一位死者。
“月萤、月萤……”
杀人者继续开口,如今他的声音在旁人听来,就像自己被押上断头台时,头顶上方传来的铡刀落下声。
快刀不存在于此,快剑倒有一把;
此时此刻,少年再度出手,烦请面前诸公,以自身性命一试利刃之锋!
躲闪或防御全部无用;
当死亡来到,随时可能进入到最后一刻的人们,便只能祈祷被盯上的,不是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
“月萤。明月常有夏须臾,清风晚间光入目;秋来冬至再不见,独记萤火耀如天。”
耳边剑鸣轰响,眼前剑芒升腾,天穹仿佛瞬间染成银白色,而于地面之上,不可抵挡的威势顷刻扩散开来;
携带恨意、携带杀意,杀戮武器在似乎无穷无尽的人海当中,掀起阵阵血腥,令这空气都变得令人闻之欲呕。
“花紫梦……如花年龄凋谢去,少女所梦亦成空;执此残躯祭紫衣,将以天地染血红!”
刺耳破碎声震荡着双耳,虚空表面浮现道道裂痕,大地亦被整块剥离;
刹那间,无涯平原变深渊。
视线转过四面八方,所见皆是一番末日景象。
死亡阴影如影随,不可抗拒与逃避;血雨腥风谓吾欣,直将无穷化有尽。
“我才不会死在这里,死在那贱.种前面!”
将要坠落时,安伯特于瞬间在空中调整体势,双脚用力踏在一位、在岩壁突起处挣扎的部下身上;
借助这位当踏板,他身形向上跃去,对方则坠落向下。
“安伯特~~你这狗.娘养的混蛋!!!”
将死之人的辱骂,丝毫不被这位皇子所在意。
当他跳至一定高处,便立刻运转体内力量。
稍后,安伯特催动自身圣力,最大限度地凝聚天地间的土元素;
随着一次快速吟唱,他在数息之后,架起一道土制桥梁。
待得两脚踩在实处,安伯特又恢复了展示于人前的镇定形象,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
“姓姜的,先前攻势已让你几乎耗尽气力,我早晚可以擒下你这只瓮中之鳖!”
声音喊的震天响,但无论是那位遭到敌视的少年,抑或纷纷来到桥梁上的联军成员,都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位嘴上说着擒获对手的皇子,从他出声到此刻,其步伐并未向前移动丝毫。
你倒是动啊!!
安伯特身边那些人,在鄙视他的同时,已经打定一个主意: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上前与姜皓宇一战!
假如说这些畏惧者,之前还未放弃见机行事的念头,那么他们在如今,就真的是打死也不上前一步。
联军所剩成员,人人心中暗笑安伯特,然而人人又都是安伯特。
目的达成了!
姜皓宇一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通过造就大量杀戮、在给姐姐们复仇的同时,来令敌人们对自己彻底地感到恐惧。
如此这般,他就能完成计划的下一步;
那是足以逆转整个战局、改变敌我双方所有人命运的最后一步!
“姜皓宇,你个没胆子的废物,不敢直视本大爷的眼睛,有种你转过头来!”
身后叫骂那人,姜皓宇不会忘记他的声音,毕竟叛徒值得在自己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只不过那块地别名坟墓。
“……”
少年不发一言地转过身来,如叫嚣者所愿,现在他直视着对方眼睛。
“噫!”
原本一脸嚣张的男人,名叫江秋鹤;
当一个人不要脸,那么即使他身为背叛者,也敢于和别人视线相对;
江秋鹤之所以躲在安伯特背后,像只雏.鸡似的不敢露头,跟知耻没什么关系,纯粹是由于怕死。
“叛徒,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姜皓宇以十分平静的语气,给那人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你这失败者,真以为还有下一次?!”
安伯特冷笑着,此时此刻,他已当自己是个胜利者。
姜皓宇不理会这人,再度转过身后,便步伐不停地走向面前那处洞窟。
不久前那令天地震动的攻势,直接毁掉700里平原;
但洞窟以及其周围,即姜皓宇所站之地,却未曾受到太大影响。
此地不凡
---关于这一点,安伯特等人并不难意识到。
只是由于自身处于恐惧状态下,他们才在姜皓宇背过身去的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即将进入的,乃是魔王生前渴望之地;
这位魔族君主在像杀死他的人类那样,找到进入这里的方法前,就已经身首异处。
魔与人渴求不同;
王希望获得让自己天下无敌的力量,少年则需要改变已成错误的过往,想的只是让她们回到身边。
当洞窟被唤醒,刺眼强光立刻从其深处照耀而出,令这黄昏之时被照亮得如在白昼。
“这一次,我要让你们活下来!!”
少年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握剑之力不减,向前一步踏入纯白的光……
眼睛感觉不适是正常的,但为何此时听到声音?
“阿宇、阿宇~”
“这是紫梦姐的声音,为什么?”
少年非但听到已逝之人的声音,更在随后感觉地面晃动起来。
时间不长,身处自己房间的姜皓宇睁开眼睛,他是被别人唤醒的。
睁开眼便是一阵刺眼的光线;
当事人曾在那个时候感受到的强光,实则是镶嵌在天花板上的诸多照明晶石,将房间内部整个照亮。
唤醒姜皓宇的人,正是他一度失去的紫梦姐。
“可不能在桌前睡着,会着凉的!”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搭在自己左侧肩膀上的手,让姜皓宇意识到:
之前感受到的地面晃动,其实是少女试图唤醒自身之际,摇晃自己身体所导致的。
自己又梦到了时间逆转前发生的事……
相比上次做梦时,姜皓宇已真正做到改变历史!
如今他并非遭到通缉的“堕落勇者”,而是一位统治国家的君主。
改变自己与身边人命运的第一步,姜皓宇已经踏出,并且做的很好。
但纵然是赢了99次的人,一旦走错最后一步,也完全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的最坏结局。
还远远不到松懈下来的时候!
因为之前那个梦,姜皓宇如今无心睡眠。
“正好,我再重新思考下,该如何让自己的祖国变得更好!”
拓跋星月在今晚,乖巧地待在属于她的房间;
此时陪伴在姜皓宇身边的,只有花紫梦一人。
“紫梦姐不打算睡觉?”
“我可不忍心独自做个好梦,而让阿宇孤独地待在桌前办公。”
“啊哈哈,那就麻烦紫梦姐辛苦下,待会儿给我泡一杯好茶过来。”
“乐意之至!”
在花紫梦离开房间后,姜皓宇在心中提醒了自己一声:
“虽是为了正事,但也不能整夜不睡,毕竟就在明天,我就要去见小狸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