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文臣武将分列两侧;
王座前方,新君旧主视线交错。
风华王国迎来了历史性的一刻!
国王遵从古老的传统,右手握住金色宝剑,以剑锋虚压于风雪舞头顶。
在面朝女儿开口的如今,这位老父亲的声音透着几分沧桑:
“风雪舞,孤欲将这万里江山交与你手,以苍生社稷的名义,你是否可以起誓:
今后无论顺境或者逆境、国家太平或是处于动荡,都会用生命当筹码,将王的使命贯彻到最后一刻?”
“儿臣保证!”
风雪舞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复;
并非单纯地应付问题,她是真的打算以性命来捍卫祖国。
风啸林相信女儿的觉悟,便在一众臣子的注视下,发布自己身为君主的最后一道命令:
“孤以风华王国第46代国王的身份,自此时此地,正式将王位传于你!”
下一秒,风雪舞接过象征国王身份的金剑,最后一次以臣子身份面向父亲行礼;
在这之后,她的一对膝盖离地,仿佛脚踏风雷般快步走向王座。
在她坐下来的那一刻,以先君的行动作为信号、在场所有的王国臣子,皆是动作熟练地跪在地上。
君臣地位优先于父女身份;
风啸林身为前任君主,是该跪拜宝座上的国王。
位于一众臣子前方的太上王,在此时用不同于之前的洪亮声音喊着:
“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们的声音紧随其后:
“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大殿内部,只有风雪舞一人端坐着,绝大多数人都是跪着。
身处此地的姜皓宇,则是既不跪也没地方坐,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原地,见证着青梅竹马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自今日起,再没有风雪舞公主,有的只是女王风雪舞!
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很高兴在这个值得铭记的日子里,自己能被喜欢的人陪伴着。
10分钟后,风啸林在自己的寝宫,与姜皓宇单独见面。
在后者看来,眼前这位大叔,真的完美符合自己对中年国王的刻板印象:
身体发福、国字脸、发际线有些危险。
姜皓宇正出神的时候,风啸林带着几分善意开口了:
“多亏小友之前弄来的‘天寿回生丹’,孤的身体才能恢复如初。”
算上今天这回,姜皓宇已见过风啸林三次;
对于眼前这人,即使不考虑他是雪舞的父亲,姜皓宇对他的印象也谈不上糟。
“小事一件,风伯伯不必放在心上。”
姜皓宇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花费过多时间;
风啸林避开亲生女儿,单独把自己叫到这里,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姜皓宇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这才十分干脆地来到寝宫。
风啸林知晓他的心思,这便在稍后改变话题:
“小友做过坏事吗?”
姜皓宇立刻回答:
“每个人对好坏的定义不尽相同,晚辈是觉得自己做过。”
风啸林继续问道:
“可曾为此导致良心的不安?”
姜皓宇轻轻摇头:
“没有。我至今以来做过的事,没有哪一件不是出于自身的选择;
既然做都做了,就不怕人说,更毋谈为此后悔或者良心不安。”
总是由对方首先开口可不行,姜皓宇这便在给出回答后说道:
“晚辈有些好奇:风伯伯究竟做过什么、让自己心生愧疚的事情?”
“这个嘛……”
风啸林之所以有着短暂的停顿,并非是在斟酌用词,而是要用这一点时间转换状态;
就在前一秒,这位看起来还是模样忠厚、没什么攻击性的中年大叔;
而在如今,随着表情的变化,他给姜皓宇的感觉,已经变成一位心狠手辣的君王。
“当然是通过阴谋,杀掉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
“噢,这样啊。”
姜皓宇是不可能感到吃惊的,因为自身早已想到这种可能性:
“雪舞本是风伯伯的私生女,若非前太子因意外而死,她不可能以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回到祖国;
当初晚辈就在怀疑:前太子的死真是个意外吗?
非但是他,就连其亲生母亲、风伯伯的王后,都因那桩悲剧而死;
晚辈当时就有种感觉:这所谓的意外,不过是某人靠着阴谋手段,弄死了两个自己非杀不可的人……”
“不错!”
风啸林毫不掩饰地说着:
“太子与王后都是孤害死的!牵扯到这件事里的人有不少,但在这些人里面,孤绝对能被算作主谋!”
此刻,姜皓宇觉得自己有点喜欢面前这个男人了;
有愧归有愧,讲出真相时却没有半点迟疑,更没有寻找借口,假惺惺掉几滴眼泪,说什么“孤都是被逼的,弄成那样谁都不想”……
对一位统治者而言,“敢作敢当”无疑是个难得一见的优点。
“说下去!”
姜皓宇明白自己的定位,那就是倾听者。
虽说过去没当过神职人员,但既然雪舞的父亲找上自己,如今便当一位神父,去听面前这个男人忏悔。
“小友,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算是真正的国王。
早在两代之前,王权就已经衰弱;
国内的那些大贵族,凭借家族在朝堂与地方上的影响力,给三代君主套上了枷锁。
在这种情况下,孤贵为一国之君,连婚姻大事都无法独自做主。”
风啸林话说到这里,姜皓宇便是明白:
“因为大贵族的要求,您让不喜欢的人当了王后。”
“小友说的不错,在这件事上,孤没有其它选择。”
“据晚辈了解:风华王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家。要跟不喜欢的人共度余生,风伯伯还真不容易。”
重点并非上面这句,姜皓宇真正想说、抑或理解成想问的是:
“那么,雪舞的母亲是谁呢?”
因“意外”而死的王后,生前只有前太子这么一个骨肉,因此风雪舞绝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风啸林如实相告:
“雪儿的亲娘,是王后身边的侍女。我们……”
“暂停!”
姜皓宇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晚辈不是来听爱情故事的,一句话总结就是:风伯伯真正喜欢的女人,是雪舞的妈妈。没错吧?”
“正是如此。小友知道吗?孤是个不合格的储君;
当初还是王太子时,就没有认真学习过如何治国,每日只想着吃喝玩乐;
后来当了国王,也是个不及格的统治者。
这样一个糟糕的男人,是从心爱的女子那里得到动力,出于‘想让她与刚出世的孩子过上好日子’这一念头,才想着奋发图强的。”
姜皓宇一边于心底产生、“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的想法,一边追问道:
“后来呢?”
开口之际,姜皓宇注意到,风伯伯的眸子在如今变得黯淡下来。
“纸包不住火,孤与琴儿的事,最后被王后知道了……
孤知道这事是自己有错在先, 便下跪乞求她的原谅;
即使因此被捅上一刀,孤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唯独琴儿和她刚出世的女儿,不能有任何意外!”
身为一位国王,这是风啸林当时唯一的愿望。
姜皓宇眼里的风啸林,仿佛就是当初那个不得自由的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风伯伯,王后当时是怎么说的?”
“王后……那个女人没有理会孤的哀求,直接对听命于自家的士兵下了追捕令。
孤是个懦弱的人,但在那个时候,为了琴儿母女,孤绝对不能都不做!”
一场内战就此开始。
“孤让麾下的禁军士兵前去救人,当天夜晚,隶属于两边阵营的将士展开厮杀,血战的最终结果……”
话到此处,风啸林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当时还处于襁褓中的雪儿,被少数存活的禁军士兵给送出城去,但她的母亲、孤的琴儿却……”
“风伯伯节哀。”
谈到自身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姜皓宇是因为雪舞本人的缘故,而选择站在她母亲一边。
现在,风啸林要继续说下去:
“血腥的一夜过去后,孤在事实上遭到了囚禁。
当时,太子已经3岁,王后一家是想着等到储君成年,就让孤‘因为疾病暴毙’,由那孩子继承王位。”
姜皓宇冷静地作出判断:
“这么说的话,王后一家势力虽然不小,却也还不够强大!”
道理很简单:
如果王后一家强到在国内无人能敌,根本不必管什么太子,完全可以杀掉风啸林,直接改朝换代。
“您后来是怎么翻盘的?”
带着眼角的泪水,风啸林抬起头来,这一刻的他瞧着好似豺狼:
“连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孤不否认自己是失败者,但是---失败者绝不会一直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