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一个小国，6万军队的作用也相当有限，更别提是在皇天这样的大国。
就算其中存在精锐，要指望这区区数万战力能推翻一位皇帝，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熊冠勇肯定会死！
老狐狸卓睿在得知他起兵造反的消息后，就已经在心底给他判了死刑。
这种己方必胜无疑的战争，他哪有可能会不参加？
在秦思歌奉皇帝旨意，前去见自己叔父的路上，卓睿主动率领5万私兵加入讨伐军。
他当然不会傻到跟公爵兼宰相大人争夺指挥权，自两军会合那一刻起，卓睿就自愿给秦思歌充当马前卒。
共计17万人的讨伐军，通过军用传送阵快速来到熊冠勇的领地附近。
秦思歌眼里，她那位叔父甚至没有打一场守城战的意思，而是自杀一般地选择在城外扎营，并在营内聚集麾下所有兵力。
不对劲！
非但只有这一件事，在她想来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用逻辑解释清楚。
“为什么叔父会选择谋反？明明他跟陛下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就算真有什么非反不可得理由，为什么要在胜负未分之际，就率领麾下精锐协助平叛？
在被怀疑为幕后主使、并被要求进京的那个时候，叔父直接原地反叛，这么做根本是自认罪名！
就算抛开以上这些都不去谈，叔父如今摆出的阵势，也完全不像是要血战到底……”
秦思歌正低头嘀咕，一阵号角声就从对面传来。
5万人对抗17万大军，其中人少的一方甚至放弃依托营寨进行攻防，而直接靠着一轮冲锋去进攻人多势众的对手。
自杀式攻击……姓熊的难不成真疯了？
不管卓睿有多不理解，他在如今要做的事都不会变，那就是等待宰相下达命令。
“打垮他们！”
秦思歌毫不迟疑地下令，并在稍后自成一军，自敌人左翼发起冲锋。
熊冠勇麾下军队的进攻并未取得效果，随着魔枪展开一轮齐射，他的先锋部队便是被迫中断了攻势。
重步兵在前，魔枪兵在后，侧翼还布置有夹击用的骑兵部队。
相当合理的阵法，熊冠勇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毕竟贤侄女虽然年轻，但在用兵方面确有天赋。
随后发生的事，同样在他预料之内：
因为面对着大军，己方多数人本就士气低落，刚刚又经历一次失败的冲锋；
两个不利因素结合在一起，使得残存的先锋们，在中层军官的带领下举旗投降。
放弃抵抗抑或临阵倒戈，在这两种选择中任选其一的将士，必然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增加。
事实正如熊冠勇所说：“老夫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以信赖的只有身边这群老兵！”
想想那丫头差不多是要来了，熊冠勇这便将身边这群精锐全数派遣出去，让他们在前线抵御攻势，只留自己一人待在营地里。
“军营……老夫16岁参军，一生待在这种地方的时间，比待在家里都长。今日能在这里死去，倒也算是个好结局！”
死前拿起杯子，熊冠勇给自己来了杯最爱的黄酒。
恰好是在他一饮而尽后，马蹄声由远至近。
“来了！”
熊冠勇一甩右手，杯子当即落地摔个粉碎，碎片自他脚边滑过，并在稍后被那厚厚的军靴踩上去。
“叔父……”
看看秦思歌这副模样，估计也只有失去亲生父母，才能让她表现得比如今更加悲伤。
“丫头你还叫我叔父啊？现在应该喊‘反贼’。”
秦思歌展现出了自身的顽固：“您永远都是我的叔父，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熊冠勇眼里的这位侄女，虽然手持重枪，但丝毫没有将武器对准他的意思。
“就算是要决一生死，也请叔父先告诉我：您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因为有想要了解的事，秦思歌才选择独自一人前来。
熊冠勇想着让这丫头知道实情也好，省得她为此纠结一辈子。
随着“铿”的一声，熊冠勇将长刀刺入地下，左手覆盖着向下的右手，以这种方式撑住刀柄。
“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杜家小子去死！”
不必等着侄女问自己“为什么”，他在下一句就会谈到原因：
“杜家小子这一辈子的成就有限，比起他这种人，年轻有为的陛下更值得丫头你托付终身！为了让过去订下的婚约作废，老夫从远处射杀了他！！”
秦思歌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杀害青梅竹马的凶手，正是她无比尊敬的叔父。
那张俏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哆嗦的嘴唇过了十几秒，才总算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为了毁掉婚约，您不惜撺掇那些贵族谋反，让家族冒着覆灭风险……”
“丫头你错了！”
熊冠勇的声音变得嘹亮起来：
“从一开始，老夫就没想过这事会不被发现！陛下人中龙凤、萧雅卉狐狸转世，老夫就算是去做最离谱的梦，也不可能瞒过这两人。”
这番话表明了熊冠勇的心思，正如秦思歌在随后想到的那样：
“叔父您从一开始……”
“就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
熊冠勇补充了侄女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他为了别人的婚事，不惜赔上自身性命，这种做法确实不可能得到理解。
熊冠勇觉得侄女感觉疑惑是很正常的，毕竟她不是自己。
“那是35年前的事了。老夫当时还是个20出头的愣头青，每次打仗都主动加入先锋部队，为的就是能在一场激烈的大战中壮烈牺牲。
那年的8月骄阳似火，而我却只感到一阵寒意。每个想死的人都是勇敢的，直到他们面对来自死亡的直接威胁；
包括我在内的先锋士兵，开打前总数5千，等我们遭到敌人大军包围时就只剩4分之1；
那个时候，瞧着明晃晃的刀刃，我清楚感觉到双腿正在颤抖，心想这次完了，真的要变成烈士……”
曾经的经历让熊冠勇终生难忘，不仅仅是因为那时他离死亡最近，更因为自己等来了救星！
“某些战役里，先锋部队的作用就是尽可能杀敌，然后凄惨的死去；
老夫本以为自己的命运已经决定，却没料到秦副将、也就是丫头你的父亲，会率领一支亲兵、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营救我们这群弃子！”
童年时的父母、年轻时的兄弟、以及年老时的爱人，这些都是最让人难忘的。
“那时的秦副将在老夫眼里犹如天神！打从被他救下的那一刻起，老夫就决定了：这辈子要为这位后来结拜的大哥而活！”
正是出于这一原因，熊冠勇后来即使成为侯爵，也始终没想过成家；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要为家人着想，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全心全意地替兄弟考虑。
下一秒，熊冠勇拔出长刀，将其扔向远处，他自己则抬起脖子上前两步。
“老夫这条命早在35年前就该丢在战场上，因大哥而再度获得的这条命，现在是该交给他唯一的孩子了！”
叛乱者非死不可，与其让这颗脑袋被陛下或者别人拿去，还不如直接交给侄女，用自己这条老命去换她余生更大的富贵。
“来，贤侄女，就由你亲手给这场叛乱划上句号！”
秦思歌没有后退，同时也没有接过那把刀的意思。
熊冠勇看出了她心底的犹豫，这便给她充分的理由：
“不杀的理由是老夫过去对你不错，而要动手的话，理由可不止一个：
我杀了贤侄女的青梅竹马，即使你对他并无爱情，你们之间至少也还有友谊，为朋友报仇合情合理；
如果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那么想想那些卷入战争的人，他们本该活得很幸福、或至少死在对抗外敌的战场上；
结果就为了老夫一个人的私欲，那些人不得不死于可悲的内战，并为此破碎无数个家庭……”
说上这么多，熊冠勇所要表达的无非就一个观点：
“贤侄女，你叔父我根本是死有余辜！犯了错就得遭受惩罚，你不从小就认同这个道理吗？可别告诉叔你已经违背了初心！”
时候到了，熊冠勇只见秦思歌颤抖着抬起右手，将掌中重枪对准他的心脏部位。
就当是最后的遗言，他最后对这位侄女说上一句：
“回去告诉嫂子，让她务必要长命百岁，别那么早就来见我和大哥。”
“我会的…请叔父您…一路走好！！！”
枪头伴随泪水一并落下。
眼前被黑暗笼罩的那一刻，熊冠勇倒在了地上，他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弧度，看起来无比幸福。
这场历时两天的叛乱，在今日晚些时候宣告结束；
老兵们奋战到了最后一刻，直至最后全军覆没，也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