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
“咚——”
“唔……”
棕色的长发散落着,身着宽松的白色睡衣侧躺在床上,隐隐有着别样的风光从领口漏出。
但此刻若是有人在场,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必然不是引人遐想的身姿,而是那痛苦的神情。
眼睛无比用力地紧闭着,乃至在眼角带出一道道皱纹,无论如何也不愿睁开,却似乎还是一直看着不想再见到的画面,反而更加用力;
嘴唇微张,露出的牙齿却紧紧咬着,几乎要把牙齿崩碎,喃喃的低语从齿间的缝隙漏出;
左手捂在左眼上,右手紧紧地扣着床单,乃至嵌入床板之中;
双腿蜷缩至腹部,被子早已被踢开到一边,很显然无法为此时的她提供半点温暖,反而会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咚——”
“不……不要。”
雨夜中,红发的游侠站在小巷之中。
斗篷和双刀早已被染成血一般的鲜红,一如她的眼眸和发丝,亦如……她的脚下光景。
她所站立的位置,已经与路旁房屋的窗沿同高,而将她托至如此高度的,则是她所斩下的残肢碎体,其中有些还在动弹着。
淅淅沥沥的雨,也无法将街道的红色冲洗干净,铁锈般的气味满溢着,刺激着在场众人的感官。
液体不断随雨水的冲刷灌入下水道,却又比不上堆积的速度。
“别再……继续了……”
半精灵的头朝着地面,不敢朝别处望去。
瞳孔已经涣散,不是疲惫,而是不知该目视何方。
不解。困惑。迷茫。恐惧。愤怒。不甘。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目难视物,手却未停下。
那已经不是任何带有思想的举动,而是如同膝跳般的条件反射。
一道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前赴后继,奔赴巷道中央,而后在红色身影的手起刀落下成为她脚底的一员。
“住手啊——!”
隐隐约约在耳边听见呼声。
她已经无法分辨前来的是谁,但能前来此处的,加上战斗中最基础的判断,无论如何都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本不该这样死去。
毫无意义与价值地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
他们本该在其他地方闪耀着自己的光芒。
而不是在泥泞的小巷中、在漆黑的永夜里熄灭生命的烛火。
也许他们中的某些人,镇守着一方边境,保卫一地安宁不受侵犯。
也许他们中的某些人,正期待着返回家中,接受伴侣的问候与儿女的拥抱。
我……真的做错了吗?
啊,是啊,差点忘了。
我才是……那个入侵者啊。
金发的女孩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
瞳孔重新汇聚,却依然没有神采,取而代之的是自其中显露出的破碎的心灵。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所追寻的东西也不在这里。
“……对不起。”她这样回应着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
游侠终于自小山上迈步而下。
人堆中钻出两条手臂,属于两个已经残缺的人,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脚踝。明明已经濒死,却仍然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但是那没有意义。
已经没有能在这时候冲上来补上一刀的人了。
下一刻,半精灵用手中的两把刀分别将那两只手砍断,而后插在它们的主人身上。
再下一刻,她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而下一拨增援刚刚抵达巷道口。
而在原本她站立的位置旁,一个面容与她一模一样的棕发身影若隐若现。
“咚——”
“哈!哈,哈……”
劫后余生的喘气声,被汗水黏连的发丝自额角垂落,遮住了少女的左眼。
第三次钟声,终于将她惊醒。
又梦见了那个场景啊……还是忘不掉吗?
不,不可能忘掉的吧,正相反,还想要做点什么,不然就不会是那种旁观者的视角了。
真是滑稽啊,这样的我。
转头向立于床边的落地镜望去,将遮住眼眸的发丝拨开,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如既往的棕发与一对碧眼,而是如血般妖异的红色长发与一只红色瞳孔,就像……方才梦境的主角一般。
宽松的衣衫几乎自右肩滑落,露出一片光洁的肌肤,这是被方才右手的动作波及的后果,但她的注意力却没有半分放在上面。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仿佛刚才被吓到的人不是她,直到头发与眼睛褪回原本的颜色。
“妖精之血的侵蚀还在继续……”她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这样下去还能撑多久……?半年?一年?”
她很快得出了答案:哪怕再也不与人动手,也绝对不到两年。
“真是自作自受啊——”她自嘲着,“从那天起……”
“咚——”
她不再开口,只因她终于听清了响起的第四次钟声。在睡梦中即使能记住钟声的次数,却也无法接收其中的某些讯息。
犹豫兼迟疑着,她有些不大确定地自言自语:“……找我?”
这是【獠牙】佣兵团在营地内特有的通讯方式,钢牙山脉中无处不在的信号干扰对此影响不大。
以音波为载体,传导特定频率的魔力信号,在钟声范围内的所有指定对象都会接收,而非对象只会认为是普通的钟声。
由于并非特定的术式效果①,所以干扰较弱,但与之相对的是只能传播一些相对简单的信号,比如集结指令,因而一般只用于佣兵团的高层集会。
注①:对科技侧的干扰效果大概是只能发摩斯电码还有杂音
这也是少女惊讶的原因——她来到这里一年多以来,类似的聚会从来没有让她参加过,毕竟她并非佣兵团的正式成员。
惊讶归惊讶,钟声所传递的信号确实实打实的。她翻身下床,照着镜子拍了拍脸,面上的阴霾便一扫而空,转而嘴角微微上挑,变得神秘莫名。
“要去见人了啊——别迷糊了,安迪。”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就在这时,安迪终于发现了她此刻有些……不修边幅。
柔顺的发丝凌乱地散落着,右手的袖子几乎被扯破,领口大开,一片雪白若隐若现,整套睡服都松垮垮的。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红,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头顶冒出。
“当初可没人和我说过还会有这种副作用……”一边说着,她一边拉开了一旁衣柜的门。
外部看起来并不大的衣柜,内部空间与其外观并不成正比。
若是此刻有人也在这个房间,看向衣柜内部,必定会为其中的收藏惊讶得发不出声——虽然并不算多,但它们无一不是属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的衣装,乃至连某些吊坠、胸针一类的物件也包含在内。
要知道,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一些挂饰通常都有着特殊的作用。
不,不只是服装……衣柜的最深处,两把刀刃纯白的武士刀,一把透亮的紫色水晶长弓若隐若现。
抽出两把武士刀,端详片刻,便放回刀鞘,挂在腰间。
居然一点都没有染上颜色——她这么想着,再将手伸进去,准备拿出一套衣服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