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蓝发少女铭刻在心底的景象。
烈火在村子中肆虐,四处回荡着哀嚎与哭泣。
从村子中艰难爬行出来的那个少年,是自己的某个玩伴。
少年的面部已经被火灼烧得难以言喻,却还是从喉中吐出了那句话。
——离开村子。
少女没有半分犹豫,丢下背在身上的箩筐,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家。
转过几道弯,从快要坍塌的缝隙中挤过,少女终于来到了家门前。
展现在少女双眸中的,是宛如地狱的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快走!离开这个村子!”
被废墟吞噬了下半身的母亲如此声嘶力竭的大吼,露出痛苦而气愤的表情。
“我们不需要你来帮忙,快走吧!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奋力想抬起废墟的父亲严厉地如此回应归来的少女。
未经思考的关心于少女最敏感的时期,成为了击垮少女
的第一枪。
少女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光明被吞噬,希望破灭,父母的话再也传不到耳中。
她明白。
自己并非二人真正的孩子,所以就算被抛弃也再正常不过。
可是啊……自己心中的那份亲情,那份被二人包围的幸福时光,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少女没曾想,多年累积起来的亲情,竟会如此脆弱。
——咔嚓。
是碎裂的声音。
少女缓缓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远离曾经的家。
少女挤过差点坍塌的缝隙后,缝隙立刻塌陷。
少女转过几道弯,随后房屋倒塌,成为废墟。
少女经过了奄奄一息的玩伴。
“是……魔女啊……害死了我们……”
未能如愿吐露的话语,成为了压垮少女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心终于碎裂了。
就像是玻璃掉落到地面,清脆而残忍的碎裂了。
正是一句句直击脆弱心灵的话语,造就了如今的少女,使她永远的困在这间宛如炼狱的囚笼之中。
——珂赛维啊……你何时才会醒悟。
*
时间向前回溯,杰里帝斯学院某地区的一座酒馆中,蓝发少女正静静坐着。
四周飘荡着一股清香,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这个房间简陋的事实。
珂赛维已经坐在床边很久,拼尽全力地想要思考些什么,只可惜脑袋里依旧空空如也。
直到房间的大门被打开,珂赛维的思考能力才终于勉强开始运作。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模样年轻的猫人族女性,木色系的秀发中,几处银白色挑染显得她叛逆感十足。一双充满欲望的眼中,散发出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尖锐目光。
“喵哈,清醒了喵?”
见珂赛维紧抱双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猫人女性用有些破坏初印象的语气担心道。
珂赛维茫然地盯着猫人族女性看了几秒,随后站起身子,朝猫人女性走去。
“啊喵,这不是能好好走路了喵……呜啊喵,别拉咱的尾巴喵!”
珂赛维突然的举动吓得猫人女性全身炸毛,差点没忍住动手打人的冲动。强压下生物本能的反应,猫人女性立刻后跳,摆出威胁的样子。
——这个家伙的反差真的很大。
珂赛维不禁开始瞎想。
“喂,通吃猫女!看完了就赶紧下楼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正当珂赛维想再摸摸那根摆荡的猫尾时,楼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喊,听起来大概是一位青年。
猫人女性随性地回应一句,便转过头再次看向靠在床角瑟瑟发抖的珂赛维。
“……其实你不必离我那么远的喵。”
似乎是明白珂赛维难以信服自己,猫人女性递过去一张纸条。
“这是……薇尔丝喵……给你的……纸条……喵……麻烦伸个手谢谢喵。”
珂赛维百般思索后,小心翼翼地拿过猫人女性奋力探身递来的纸条。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啊!”
看完纸条,珂赛维气愤地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呜呜~喵,咱可不是垃圾桶喵!”
“对不起。”
“也不用跪那么远吧喵……”
经过一段时间的攀谈,终于将误会解除,珂赛维也总算得知了面前猫人女性的名字——帕什奈特。
她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和薇尔丝多少也算有些交情,因此才答应帮薇尔丝藏匿珂赛维。
只是,这家店所在地区属实不适合珂赛维单独出行,因此薇尔丝还特意嘱咐帕什奈特稍微盯着一点。
“你没什么事的话咱就先去忙了喵。”
“嗯,谢谢您,帕什奈特小姐。”
珂赛维彬彬有礼地向被扯入这次事件的帕什奈特道谢。
帕什奈特走后,珂赛维脸上却蒙上一层阴影。
——我……果然是不幸的源头。
珂赛维稍微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但最先袭来的并非对自己还活着的喜悦,反倒是对自己带来不幸的苛责。
自从自己逃离村子,被某座学院收养后,珂赛维便一直将不幸归咎于自己。
她的思想,她的言语,无意中会将自己贬低。
这也造成了短时间内的名副其实的负循环。
如今,珂赛维又遭遇了一系列可能针对自己的事件,她如何能不将不幸归为自己的错误。
“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我必须将不幸带离,只有我一个人不幸就够了。”
消极的想法折磨过珂赛维数次,可唯独这次令她百般难受,心中仿佛有千斤巨石压下,压得珂赛维差点喘不过气。
于是,她看向窗外的街道。
这里离地面并不算高,即便从上边跃下也能轻松着陆。
只是如今,珂赛维才夺回身体不久,行动上仍旧有些困难,不得不放弃如此鲁莽的行为。
珂赛维环顾四周,将床单、被套连接起来,固定位置后,长度刚好从房间延伸至地面。
不顾帕什奈特的告诫,珂赛维顺着不太稳固的临时绳索下到地面,独自跑进了未知的街道。
*
跑,接着跑,拼命跑!
火红的秀发在空中飞舞,使其即使在黑夜中也格外显眼。
试图遮盖住长发的兜帽,早就由于先前的争斗而撕毁。
在“后巷”的居民们眼中,这样打扮的少女是极富价值的货物。
少女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又为何来到此处。
只记得不能被紧随其后的家伙们捉住。
眼前的道路被黑暗笼罩,仿佛永远逃不出的回廊,不断向前延伸。
仿若没有出口的小巷,让少女一时以为自己被困在梦中。
“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然而此处的居民像是早就习惯一般,连出来探头的人都没有。
少女只能祈求不要被追上,继续迈开脚步,向着更深处前进。
于是,在黑暗中期望着光明而盲目奔跑的她与一个水蓝的身影相撞。
两人都因为撞击而惊讶,一齐坐到地上。
火红的少女发现自己终于有了生机,立刻抢先开口。
“对不起,请您帮帮我。”
而水蓝的少女——珂赛维则没有开口,只是拍了拍衣裳,站起身子。
虽然的确被突如其来的撞击所吓到,但珂赛维已经认识到杰里帝斯的另一面。
早就亲身体验过一系列事件的她,如今不再想多管闲事。
珂赛维正欲离开,却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住了去路。
“哈哈,本来还觉得麻烦,没想到是给我们带了新货啊。”
说话的男人长着没有打理过的络腮胡,从打扮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这几人中的老大。
“我不想多管闲事,也请你们不要纠缠我……放我过去。”
珂赛维用有些强硬的话语向男人们发出警告。
男人们先是一愣,互视一眼笑了起来。
“如果这不是在‘后巷’,说不定我们会同意呢。”
男人们越说越开心,甚至嘲笑起珂赛维的无知。
珂赛维并不了解什么“后巷”,因此她能做的只是冷静地看着男人们,企图找机会逃离。
一只手搭在珂赛维的肩上,而后——
冰冷的疼痛传来。
火红的少女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匕首,深深插入珂赛维的腹部,同时还不忘搅动几下,让疼痛扩散开来。
“咳呵……怎么,回事……”
明明那个少女应该是求助的一方;明明刚才还在对自己露出渴望救赎的眼神,如今却突然袭击自己。
少女出乎意料的行为让珂赛维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暇思考为何。
极其剧烈的疼痛致使她趴到地面,蜷缩起来。
热流通过腹部直直流到地面,连体内的器官也开始被挤压出来。
疼痛和寒冷逐渐蔓延全身。
不过,珂赛维还是勉强地勾起一丝笑容。
——或许自己在这里死去,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她缓缓闭上双眼。
疼痛也罢,寒冷也罢,这些感觉都逐渐远去。
意识也渐渐沉入海洋。
一股熟悉的宁静感传遍少女的内心。
这种感觉……似乎曾经体会过。
只是,少女没有体验多久就又被拉回了现实。
“请不要擅自死掉,我们会很难办的。”
一股奇异的力量将少女托起,辅助少女站立后,将那道贯穿腹部的伤口恢复,前后仅仅不过两秒钟。
一群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被轻轻放在一旁,终于在那附近的阴影中找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着酒保服,举止优雅,面相高冷,有着强者独有的自信。
“切,不过是一个酒保而已,一起上!”
看清来者的面目,身为老大的男人岂能认怂,立刻下达了攻击指令。
火红的少女跟随男人们的步伐,竟也挥舞着匕首冲了上去。
酒保男调整了一下手套,双臂猛地碰在一起,激起一阵钢铁碰撞声。
一副手甲瞬间浮现,迅速扩张并覆盖住酒保男,形成一套完整的银白色骑士盔甲。
男人们见状也没多想,拿起手上的钝器便砸了过去。
只是砸上去后,钝器都应声脱手,弹飞到远处。
少女的匕首更不必提,直接卷了刃,卡在上头。
“是魔法防具吗……”
能成为几人的老大,络腮胡自然有着些许经验,瞬间看出一些端倪。
“虽然比不上魔法防具,不过还是比那好用些。”
酒保男也不多废话,迅速来到几人面前,捏住他们的头砸到附近墙壁上。
红发少女则被酒保男推开,撞到附近的墙面上。
络腮胡反应倒还算快,几次抓取都被他躲开。
拉开与酒保男的距离后,他开始威胁起来。
“别再靠近我了,不然我就让这个少女自杀了!”
络腮胡指向眼神空洞的少女,汗液从脸上滑落。
酒保男的实力绝对在他之上,没有把握赢的话,他就只能用一些卑鄙的手段威胁了。
只是,络腮胡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
这个地方是——“后巷”。
“她的死关我什么事。”
酒保男全然不受威胁的影响,依旧向着络腮胡走来。
络腮胡这才感觉到危险,拼命求饶。
可生存于“后巷”的酒保男又如何会轻易听信他人的话语,拽着络腮胡的头便向着地面砸去。
几次撞击过后,见络腮胡没了动静,酒保男才放开他,看向倒在地面的红发少女。
“薇尔丝那家伙……不会是早就计划好了吧。”
酒保男甩了几下手,银白色盔甲瞬间消散,化作白色粒子飘散在空中。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随意地挑出一根点上。
“总之先回味一下烟的味道再回店里吧,也该让那个通吃猫女好好忙一阵子了。”
*
珂赛维感受得到,那股熟悉的波动。
是自己无比渴求的能量波动。是自己永远无法使用的波动。
是魔法粒子的波动。
被高大的男人所填补的伤口中,流窜着渴望之物。
他的强大毋庸置疑,光是站在一旁,珂赛维便能感受到那疯狂舞动的魔法粒子涌动。
*
“呦,这不是白银骑士吗。”
被唤作白银骑士的酒保男嘴角抽了抽,掐灭刚点上的烟,回头看向那个让自己有些不爽的家伙。
“如果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不介意用拳头教会你。”
不论是谁,面对这个叫薇尔丝的家伙,都多少会有点形象崩塌,就算是酒保男也不例外。
原因也很简单,薇尔丝简直就像是“后巷”的原生居民。
从言语到行动,总能让人感觉不舒服。特别是她总是摆出一张仿若怜悯的表情。
经常与其接触的话,总会有一种被其可怜的感觉。
这种感觉最终一定会成为某种程度的厌恶感,即便那个人是圣女也一样。
“呜啊,暴力不太好吧。”
薇尔丝或许早就习惯受到这种程度的厌恶,随意地回了一句,转头便找到一旁看戏的珂赛维。
“……”
珂赛维没有言语,只是像孩子一般低着头。
“这次有些过分了呢,明明都写了纸条告诉你了。”
薇尔丝没有责骂珂赛维,只是摸了摸少女的头。
“为什么不责骂我……明明我让你们如此操心。”
珂赛维抬起头来,询问起自己心中的疑惑。
“因为你仍旧被困在那座村庄、那个炎狱之中,珂赛维。”
“……你是怎么……”
珂赛维睁大双眼,她第一次直视了薇尔丝的眼睛。
“如今的你并不完美,你遗忘了很多事情。因此,你必须回到那里,去找回遗忘的东西。首先你得回想起来……”
薇尔丝也难得直视起珂赛维的双眼,用几乎要吞噬珂赛维的距离对视着。
“你真的还活着吗,珂赛维?”
“……”
*
“喂,那个小女生已经交给协会的人带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
“怎么了?”
薇尔丝看向小巷之中,指着倒在地上的红发少女。
“你袭击了校长吗?”
“哈啊?这不是你计划里的事吗?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校长吧。”
“你觉得我有这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不过她的确不太像校长。”
毕竟薇尔丝不久前才把校长救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决定将红发少女一起带回去。
“薇尔丝,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要干什么,但到时候麻烦你不要将我们牵扯进去。”
酒保男重新调整了一下背上少女的重心,像是寻求回应般看向薇尔丝。
“我明白的,一直如此。”
薇尔丝没有看向酒保男,只是平淡的回应了一句。
二人在此之后再无对话,只是沉默地走回仍旧灯火通明的酒馆——“猫娘之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