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村坐落在远离人烟的河边，离得最近的生活区唯有贫民窟。
街道弯弯曲曲直达河边，尽头处有几级台阶，供人们上船下船，买最低限度的物资之用。
白村的房子又破又旧，自用的小码头与码头相连，木头早就潮化发霉，涨潮时是一片水，退潮是一片泥。
这里的房子真正是老鼠横行的地方，它那些镶有护墙板的墙壁，经过上百年的尘污烟熏，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
大部分的房子没有房门，或是勉强称之为门的破木片，房间里的地板和楼梯都已腐烂；地下室里，成群的灰色大老鼠东奔西窜，吱吱乱叫；这到处是污垢和腐臭，栗木颤抖的手被我握着，和小时候一样。
这里或许是失意之地，但绝非慰藉的港湾，烈性酒的味道足以将人呛出眼泪，满地的酒瓶、绷带、麻药。
树梢上绑着麻绳，天空中徘徊秃鹫。
“这里…哪里是安眠之地了”我没能克制住自己，攥住嘉波的领口，盯着她的眼睛。
嘉波只是紧抿嘴唇，一动也不动，“你知道什么人才会来这里吗？”
“看到那个满身是白疤的男人了吗？”
“从前有个用不出魔法的小男孩，他的村落被魔族入侵了，濒死的男孩被年仅十岁的天才猎魔人救下，跟在了她的身旁，姐姐就这样保护着这个男孩，不让他战斗。”
“时间过得很快，女孩怀孕了，日子本该幸福下去的，可有一天他们遭遇了干部的袭击，这一次，她没能保护毫无战斗能力的男孩”
“女人的肚子被剖开，已经成型的骨肉被魔王干部在男孩面前吃下，可能是从未用过魔法的男孩撕裂腹部也要挤出魔力挣扎的样子让干部觉得可笑，它唯独让男孩活了下来。”
“珍视之物被夺走的那个男孩不顾白病飞速恶化，拼命的拼命的提升实力，只为手刃仇人。”
“他变强了，但什么都没做到，那个干部早就被其他冒险者讨伐了。”
“看到那间没有房门的屋子里躺着的只有上半身的老头了吗？”
“狩龙勇者，在他的带领下每次小队都能化险为夷，强大却急躁，没有看村子里的传说就去讨伐魔焰龙，以为能像往常一样险胜。”
“却发现目前的实力远远无法斩杀龙，面对重伤的队友，他向魔灵献祭了自己的下半身，将魔焰龙斩首。”
“但鲁莽让他没去看传说里的记载，未能拿到传说中的冻神剑，无法熄灭的魔焰烧死了他的战友，龙首前一无所知的他眼睁睁看着伙伴在自己面前化为灰烬。”
“街角那个翻白眼的跟谁都能做的颓废女”
“她和一群兄弟姐妹出生在看重血统的封建贵族家系里，却全都是天生的厌恶者。”
“被认为是不祥的子嗣，被卖给黑市，但那个女孩有超忆症，留存着婴儿时期的记忆，知道残酷的真相，为了有朝一日找到并买回自己的兄弟姐妹，不惜弄脏自己。”
“可惜就算她满目疮痍，那些被卖掉的血亲有的被恶趣味的贵族买走玩弄至死，有的被当做人体实验的小白鼠。”
“仅有的年纪稍大的哥哥被救下后不久也死于白病。”
“她能坚持下来，是因为她有信念，将出卖身体视为赚钱的手段，但那之后，她就彻底沉浸在快感中麻痹自己了。”
“村口吊死在……”
“别说了，我一无所知，不该评价这里。”
“清楚了就放开我吧。”
“希望他别变成那样”“我跟他们没什么不同”二人心中默念着。
这里不大，走了没多久嘉波在一间格格不入的红砖小屋前停下。
这间房子虽然仍有岁月的洗礼，老鼠啃咬的痕迹也无法避免，但墙壁却很干净，刷了清漆的木门完整而厚重。
嘉波深呼吸吐出一口气，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敲响了房门。
大约两分钟才有人开门，开门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头，花白的胡子，满脸的皱纹，唯有眼睛没有衰老的痕迹，清澈而温柔，老迈的躯体，锁不住璀璨的精神。
“变成老家伙了。”
“作为重逢的第一句话有些过分了吧。”
“就算上了年纪，我还是很帅吧。”
“你怎么老的这么厉害，明明保护的很好。”
“四十年过去了，你的容貌依旧。”他的语速很慢、很慢。
“我还以为上一次就是最后一面了。”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嘉波”驼背的他踮起脚尖颤抖的手摸了摸嘉波的侧脸。
嘉波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你又想趁机揩油吧，老色鬼。”她的话里带着哭腔。
“进来说吧，那边的年轻人也是。”
——
“事情就是这样，诺伦。”
“但你的身体……要不算了吧。”
“没关系的，我与你的十年冒险或许对你只是弹指一瞬，但你是我珍视的伙伴，我怎么会拒绝你呢。”
“别总是不经意间说这种话，又在耍帅了。”她语气仍旧平静，但有些颤抖。
“拜托您了。”诺伦先生将我和嘉波带到地下室，地下居然有如此宽阔的训练场，而且魔法的攻击痕迹还很新，难道这个年纪了他还在精进魔法吗？
“你只会控血和穿血吧，那就有必要先向你展示血系魔法的招式。”
“和我战斗，我会只用血系魔法。”
从诺伦老先生的眼神我就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强，但毕竟已经这个年纪了，我怕他战斗会受伤，我不由得看向场边的嘉波，
她冲着我点头。
“赐教了！”既然是学习来的，那就用这招来试探吧，我双手向前，掌心相对。
『穿血』
血液从我双掌间喷出，迅速汇聚成血柱，这招的起始速度极快，并且我牺牲了威力换来了“绝对无法闪避”的速度，0.01秒的瞬发，超过了常人反应速度的极限。
诺伦的左手似乎微弱的抖动了一下，但没有行动，血箭瞬息而至，却只是在他皮肤上留下一滩血迹而已。
是肉体强度吗？
不对，人类怎样修炼不用魔法也不可能完全无伤的。
待我的血液流下，我才得以看到他皮肤的状况，被射中的地方留下一片血点。
“将毛细血管中的血细胞硬化，便能够精准的防御攻击。”诺伦淡淡的说。
既然如此，那就选择接近战，虽然很不想利用诺伦老爷子的年纪弱势，我拔出腰间皮鞘里的匕首。
『血廻』数道鲜红的血镰袭来，速度对我来说并不快，这样的攻击我轻松就可以用匕首弹开。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要躲开，
我以很小的幅度躲过飞行的血镰，那些血镰击中远处的墙壁，喷溅散开，并没有很强的威力，看来是我做了多余的判断。
『红日月』『血刺』是像我一样为了命中进行了提速吗？他后续的攻击变得极快，比起闪避直接击落会更加节省体力。
交叉袭来的血刃，高速的暗红尖刺，在被我斩断后立刻失去控制，散成一滩血落下。
『死道』
巨量的血液如同生命的浊流般翻涌，先前被击散流淌在场地里的血液也汇入这条粗壮的高压血流，仿佛这条直线上的一切都会被屠杀殆尽。
只能用那一招了，魔力开始流淌在我的右臂上，攥紧拳头向前全力挥出，由魔力构成的拳风与死道正面相撞。
轰——
拳劲爆裂，血水横溢，那条高压血柱顿时消弭了一大部分，但即使这样，这条高压血流仍然不停止流转，将我包裹其中，仿佛溺死在水中翻涌。
血液从鼻孔灌入呛到我的气管里，血压也挤压着我的耳膜。
潮水散去，不断咳出血的我狼狈不堪。
但我没有犹豫，因为如此大的出血量，无论如何都会贫血，就算有再强的恢复力，也要一段时间不能再放血了。
思考的同时，我已经闪身逼近了他，为了破开他的血防，我将大量魔力灌注到匕首中。
“没有老师教过你吗？一下子对武器注入那么多的魔力，容器会承受不住的。”
“但，这是驱魔钢制成的刀刃”
驱魔钢会对魔力产生排斥力，离的越近，魔力量越大，斥力就越强。
自从我能够感受魔力的流动后，我就在练习我能掌控的魔力量，强行将庞大的魔力注入驱魔钢内部。
内部产生的斥力大过了驱魔钢的材料强度，刀刃会因此解体，碎裂的刃片就如同破片手雷。
他不可能随时保持硬化状态，因为阻塞太久血流，会有血栓的风险，硬化一定是在被击中的瞬间小范围展开的，既然他笃定我的刀刃会碎掉而失去威力，高手一定会节省力量不去防御。
嚓——，破开的碎片成功压制住了他，我没有松懈，要趁着这个机会用体术击溃他。
“你真的很聪明，但输在对控血魔法的浅薄理解。”
『披上红莲吧』
他苍老的肌肉瞬间充血变得饱满，驼背的腰也直立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肤色也变得通红。
我的交叉拳被轻拍卸力接下，我随即箭步杀想要一招制敌，却被一掌击腹后退几步。
我飞身跃起，重拳直冲他的鼻梁，这是自由搏击中的“超人拳”势大力沉，既然速度不再见长，那就用力量取胜。
下一秒，却被诺伦顺势抓住出拳的手腕后拉，另一只手拽住我的背部衣服，接拳、化劲、发力，将我重重的摔落在地。
闪通背？这是太极拳的招式啊。
我刚刚起身调整身形，诺伦左右肘击猛攻我的躯干，这可是八极拳的架势啊。
我被迫高扫反击，却被轻松下腰躲过，见其失位，转身后摆腿攻其头部，诺伦上路双手缠丝控左脚，下路进马盖右脚，直接将我掀翻在地。
我被拖入地面，被十字固锁住。
“我认输。”我只能无奈拍地。
明明是异世界的人，却自己摸索出了和传统武术以及先进的格斗技同样的招式，简直是天才。
“最后一招是我最实用的招式，通过加速血液循环，红细胞供氧量，和造血速度，能极大程度提升身体机能，不过对现在这把老骨头啊，也就是勉强恢复年轻时候的状态罢了。”他解除魔法后，再次老态龙钟。
“你的直觉很对，要坚定的相信自己的下意识，高速战斗中不要总是想着用你的理性脑去控制潜意识，这既是你的优点，又限制了你的上限。”
“慢速的血镰和逐渐提速的强度降低都是诱导，只要你不躲开，被击散的血液不可避免的会沾到你身上。”
“那就会这样。”
『超新星』他打了一个响指
地上残留的血滴如繁星绽开，在地面上炸出一个个小坑，如果这是我衣服上沾着的血液的话，我已经被炸碎了……
“你被『死道』的血呛到了吧，你喝下了呢，我的血，现在一部分血液已经混入你的血管中了，只要我想，你就会开始溶血而死，其实战斗在那时已经结束了，只是我还想看看而已。”
真是太可怕了，短短几分钟的战斗里，我已经死了数次，他到底在血系魔法上付出了多少。
“我将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血液”
“后生不才，接下来的几天，请赐教！”
——
“你老的真快啊，诺伦”
“别卖关子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你在频繁的使用别的魔法吧，明明之前白病一直控制的很好。”
“别再用了，你本来可以活的更久。”
“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来拜访了我很多次，听说我是很强的大魔法师，就死缠烂打让我收她为徒。”
“她啊，明明患有白病，可是却要成为大陆最强的魔法师，很不自量力吧。”
“但我觉得很酷，和我年轻时一样。”
“如果只用血系魔法，怎么能指导她呢？”
“还真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嘉波啊，你的时间漫长到我根本无法想象吧，我们那十年的故事，也不过是你生命的千分之一。”
『为我披上红莲吧』今天上午诺伦刮掉了胡子，发动魔法后，他恢复了年轻时的容貌。
“我其实不怕死，只是想能不能给你留下更多的回忆呢，在遇到你后，我将一生都献给了血液魔法，但我知道不管我怎么爱惜生命，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会老去，但你容颜依旧。”
“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请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让你看到，老死的可怜样子，谢谢你，让我用这幅年轻的样子，对你说出这些话，已经死而无憾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下，托起嘉波的手，为她戴上。
她握着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
这是跟着诺伦先生学习的某个下午
“学完这招，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你了，明天下午就动身吧。”
“你知道吗？嘉波她啊，很喜欢花。”
“她一直在做的旅行，就是在收集各种花。”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
『绯红花海』
顷刻，我和诺伦二人便置身与一片红色的花海之中，四周都是形态各异的花朵。
在这样一片花海中，他轻声诉说着一段回忆，这里的每一种花，都是十年间，我和嘉波一起见过的，看到这些，寂寞的她一定会想起那千分之一时光里快乐的日子。
由血液化成的花朵轻轻摇摆，仿佛真的置身田野，随风浮动。
“人的寿命很短暂，但魔法会被记载、流传下去，这是我为她创造的魔法，『绯红花海』会被记载到王国的藏书室中，会被记载到魔导书中供人学习，代替我，永远的陪着嘉波，永恒的流传下去，只要看到有人用这招，她能够微微一笑，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带她看花海盛开的少年，就足够了。”
“嘉波就交给你了”
——
“我回来了”进门的是一个背着法杖的白发小女孩。
“饭做好了哟，木岛。”
饭桌上
“怎么了师傅，笑的好恶心。”
“其实，你出门的这几天，我的初恋来看我了，还有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来拜师，跟你说的救命恩人很像哦。”
“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巧的事，师傅你老糊涂了吧。”
“说起我的初恋，跟你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打住，我可不想听老爷爷跟老奶奶的苦味爱情故事。”女孩连忙打断了一旦回忆起过去就会讲个不停的老年人。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美……”
“喂，都说了不想听啊，快点好好吃饭。”
“抱歉啊，师傅老糊涂了，总喜欢念叨过去，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吧，师傅知道你烦了，不讲，不讲了。”老人有些失落。
“其实我还满感兴趣的啦，也不是不可以多听几次。”
“她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美。”
“怎么又是这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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