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兰德。”
“你是我的儿子,在任何地方都要成为首领的存在,是锡兰商会的继承人。”
“去给我拿个第一回来。”
“是,父亲。”
我从小就被当做父亲的继任者培养,处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取得远超同龄人的成绩,没有经历过挫折的青春期。
这样成长的人,不可能不骄傲自大。
夏至,蝉鸣声叫得人心烦意乱,已经蝉联过三届冠军的我又一次参加剑术大赛,
“什么破比赛,非要在三伏天举行。”我轻取八进四的比赛,准备离开候场区,
看着场上汗流浃背的选手,我随手将还剩下四分之一冰水的玻璃瓶踢飞。
“走吧管家,没什么好看的了,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听到我的话,管家为我打起遮阳伞,向着外面走去。
“喂,接着。”我下意识的接住了冲我丢过来的东西,原来是我踢飞的水瓶。
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个粉色头发的女孩,扎起来的高马尾显得十分干练。
“玻璃瓶都能用完就扔,连水都不喝完,真是的,我身边的有钱人怎么素质都那么低。”女孩抱怨的声音传进我耳中。
"有趣,你叫什么?"我愣了一下,看向那个女孩。
"没兴趣,还得去比赛呢。"女孩白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少爷,她是独角兽那边的千金,如果赢下这一场比赛进入四强,很有可能会成为您的对手。”管家俯下身解释道。
“决定了,我要看这场比赛。”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将手里的水瓶放在腿边。
“您难得会对比赛感兴趣。”哈尼斯没有坐下,仍然举伞为我遮阳。
她出场了,向对手鞠躬后才拔出剑。战斗很快开始,两个人看上去打的难解难分,互有博弈,惹的观众呼声连连。
“走吧,没意思。”
“不看下去吗?少爷”
“没必要看了,她赢了。”我起身就往外走,管家一直在我旁边刨根问底。
一个人的过去会反映在行为上,自幼练习的技艺更是如此,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个人迄今为止度过了怎样的人生。
那女孩的剑技非常标准,动作循规蹈矩,如果在该变招的地方突然出手,她早就赢了,
而她一直在见招拆招,正面化解对方的进攻,打的像是表演赛一样,有什么可看的,不知道那些大人在大呼小叫什么。
哈尼斯总想了解我,问的我都有些烦了,看来不告诉他原因他是不会停下的。
“……我大概明白了,那您能赢过她吗?”
“她赢不了我。”我大步离开了赛场。
————
四分之一决赛如期而至
仿佛是注定一般,我的对手是她,真是松了一口气,另一组里的那个用西洋剑的女生强的可怕,恐怕没办法轻松赢下。
“我叫兰德·锡兰。”上场前我就已经将剑拔出,握在手里。
“叫我希尔就行。”她仍旧是把手放在剑柄上,鞠躬后再准备拔剑。
幼稚,比赛可没有铃声,从双方上场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开始了,要不要报上姓名不过是看双方心意而已。
我已经闪身到她面前,左手攥住她的右手,将她拔出一半的剑又按回了剑鞘。
后手举剑便刺,基本功扎实的她反应也不慢,侧身躲避,这一剑我本来是冲着脖子去的,却只是浅浅的刺进她的锁骨。
她随即挣脱开来,右手一挥,长剑脱手而出,直奔我而来。
任谁都无法想到,我空手握住了她的剑刃,利器的对决中,无论被伤到哪里,都会大量失血,应该不会有人以空手来换伤。
但对付这种人,就要不按套路出牌。
“你不是很喜欢基础招式吗?”来用啊,任何剑谱里的对手都不会傻到空手夺刃。
越是在意一招一式的人,就越表明她不擅长随机应变,意思是她根本没有天赋,才会去在乎动作的合理性。
定式不过是庸才面对天才的自卑自怯的护身符罢了,用机械的定式去束缚道法自然,无非带着镣铐跳舞。
一旦没有可以参考的范本,这种人就会立刻慌乱起来,手足无措。
越是努力,这份自怯就越强。
虽然被她踹开暂时拉开了距离,但我也成功砍中了她的肩膀。
别装了,让我看看你软弱的样子吧。
慌乱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她再次稳住身形,摆出教科书一样的起手式。
“这死丫头是感觉不到疼吗?锁骨和肩膀都在失血,被比自己更强的人抢占先机,为什么还要挣扎。”
“你投降吧,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想回家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剑,我不过是为了父亲的命令,尽可能赢得更多荣誉才去学习各种技能。
她没有再说话,只能接着打下去,进行第二轮交锋。
她仍旧只是用最基础的招式正面吃下我的进攻,我本以为打乱她的节奏后,就能轻松取胜,可她却只在开始的几招露出过破绽,当然,也被我抓住了。
不同程度的在她身上留下了伤口,但每一次化解我的攻击,她就更加冷静,脸上的迷惘与慌乱化为自信,
我像是在和一本教科书对线,像是在和剑术老师练习基本功,
反倒是我,开始慌乱了,我不能接受这样无聊的剑和我缠斗到现在,不自觉用出了强力的剑技企图结束这场闹剧,
不出所料,固定的招式拼不过她。
我的持剑手被她卸开,下一剑已经冲着胸口劈砍而来,
这样啊,我输了……
乒——!被弹开的手以非人的速度收回,击碎了她的剑刃,将她震飞。
那一刻,我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
“这是……『加速魔法』,而且非常隐蔽。”
“开什么玩笑!!”我转头在观众席寻找着哈尼斯的身影,冲着那里怒吼,
在我分神的时候,她自然抓住了机会,用半截的剑,击飞了我的剑。
“剑落地,胜负已分!获胜者是……”未等主持人宣布,我已经捡起剑,冲向观众席,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谁让你这么做的!连你也看不起我吗!”哈尼斯没有反抗,被我推倒在地。
我的剑已然架在他的喉咙上,他却只是平静的看着我,我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是愤怒,更是屈辱。
直到我从更上方席位看到一个人,
——父亲,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是啊,我怪你干什么呢,一定是父亲让你做的吧……”
手里的剑掉在地上,我不再愤怒了,甚至笑了,是自嘲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会赢。”
我逃走了,躲在厕所里面哭泣,从小我只有两个地方能够表露出软弱,一个是母亲的房间,一个是厕所。
耳边都是会场内传来的呼声,刺痛着我,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进来了,我止住哭泣,隔着厕所的门,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问题的,希尔,你做到了,咱们这样的小废物,可是靠着努力得到了亚军,已经赢过很多人啦……”
是她在自言自语,她…也输了吗?
应该是输给那个拿西洋剑的人吧。
“所以说,没问题的希尔,没……”
“哇呜呜呜呜,为什么,我都那么努力了,明明…已经是希尔的全力了,还是赢不了啊…”她怎么哭的撕心裂肺,比我还大声。
“别哭了,不是都赢过我了嘛。”我走出去了,递给她一张手帕。
“你,你你你怎么也在这,谁哭了啊,我才没哭。”她抹的眼角都红了。
“你比我更配赢,我并不喜欢这里,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已。”支支吾吾的说了这些,我把头转到一边。
“你装什么大人呢,卑鄙鬼。”她破涕为笑,把手按在我的头上揉着我的头发。
“你不也是躲在厕所里面哭。”眼见被拆穿,我的脸发烫。
“你跟家里人吵架了?”
“没有…”看来那时她看到了我的失态。
“家人嘛,没有隔夜仇的,不理他们一会就恢复以往啦。”
“你不会懂的。”我拨开她的手。
“要不,你跟我回去躲一晚上。”
“啊?”
“哎,我爸是村长忙着呢,放心吧,家里没人。”
“谁要去啊,我跟你又不熟。”
最终我还是没有放下那无可救药的傲气,溜达了一会之后,自己回了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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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的确是从那之后,我开始留意希尔,我好奇她为什么能如此努力,好奇她越是不擅长的事情越想做好。
我也发现了更多、更多,我的疑问也更多,更多。
为什么她会如此善良,为什么她会比起自己更在意别人的感受,
她表面大方爱笑,其实心思细腻。
她也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哭。
似乎我被她吸引了,总想看到更多,
最初,我只是想看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傻瓜,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我喜欢上她了。
但我们不再有什么交集,憧憬和喜欢的距离,是那么遥远。
我开始向她学习,祈求和她靠近,追寻她的脚步,
家庭条件带给我的资源,我从优越的环境里得来的优势,不是为了站在别人的头顶,而应该是去帮助那些还在迷茫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因为不敢而不去努力的人,努力了也没有用的人,太过努力而身心俱焚的人,
这个世界遍布死亡,
看待世界的角度变了,就能看到这些。
我的烦恼也更大了,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家业,父亲的做法,还要接受…母亲的不辞而别。
我和她的距离好像更远了,她变得炽热,若靠的太近,会灼伤我的灵魂。
我默默地喜欢那么一个女孩,那年夏天颁奖台上的合照,仍然摆在我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