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之上,我和江明躺在地上。落日的余晖将原本洁白的云朵染的殷红,云彩将霞光一层层包裹住,只是偶尔漏下些许光芒。
“我说,李时瑾,你有考虑以后的事吗?”江明突然问到。
“什么意思?”
“就是关于未来的规划啦,比如想考什么大学之类的。”
“呃,我不知道。”
没错,对于这类事我向来没有考虑过。因为就算想了也是没有结果的。
“那江明你想去哪所大学?”我问。
“我的话,可能会去军校吧。”
“那我也一起......”我连忙接上话。
“所以说啊,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啊。这可不是能随便决定,而是事关你未来人生的事。”
江明坐起了身子,我也坐了起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严肃。
“不要老跟着我的选择,你应该走你自己的路,明白吗?”
“为什么要说这些?”我的大脑开始放空,几乎无法思考。
我清楚地听到江明发出了一道叹息声。
“你应该多些自己的原则才好,现状总不会一直维持下去。但生活却总会迎来变故。”
江明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你得会应对,就算周围产生变更,你也要能一个人往前走。”
“你是想撇开我吗?丢下我独自一人......像我爸妈那样!”激动驱使着我站了起来。
江明也站起了身子,并用手指揉按着太阳穴。
他将目光短暂地投向远方的红霞。随后他转过头直视着我,说:
“我没办法什么都帮你。你不能总是这样,稍微有些长进行吗?别让其他人瞧不起你。”
“我不在乎他们瞧不瞧得起我!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想法吗?加入球队也好,训练也好,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你啊!”我紧拽着胸口,以从未有过的音量对江明喊道,“我不需要别的朋友,不需要其他任何人。我需要的只有江明你啊......”
江明眼神诧异,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江明撇开脸,不愿正面看我。
暮色苍茫,那来自夕阳最后的光芒在不知不觉中移动,将世界分割成光和影两个部分。
江明此刻就处于光与影之中,它们在他的身上交汇,让其显得模糊。
我觉着胸口好痛,几乎无法呼吸。
某种强烈的不安感在内心中滋生。但还不等它继续扩大,江明就突然说道:
“糟了,都这么晚了,天都要黑了,赶紧回家去吧。”
江明顶着光芒跑进了楼梯间,他逃走了。我觉着视线模糊,头痛欲裂。
我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夕阳烧尽。
待我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房间,天已经全然黑了下去。我打开电灯,走向老旧的衣橱柜。
拉开木门会响起“嘎吱嘎吱”的声响。这里面装的大都是秋季的衣服。我探着身子在里面翻找,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席带兜帽的黑衣上。
想要永远在一块,有什么错吗......
————
“我想听你拉下小提琴。”
江明突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请求。之前江明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我本以为我们的关系会就此崩塌,但事情并没有发展成那种糟糕的模样。
距那时候是过了几天还是几周呢?我对时间的概念好像越来越模糊了。这期间似乎都是和江明像过去那样平常的玩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他现在突然想听我拉小提琴倒是很让我意外。
“诶?为什么?”
“因为一直都没听过啊,之前也只是知道你会拉而已。”江明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我的小提琴没有好到可以给别人听的程度啊。”我搓挠着后脑勺说。
“那不重要,我只是想听你拉而已。”
他的眼神很认真。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我们推开音乐室的木质门扉,里面空无一人。风吹进了大肆敞开的窗户,窗边被风掀起的白色窗帘在空中舞动。夕阳的薄薄暮光也顺着这道窗口直射进来,将教室给照亮。
教室里的桌子和椅子全都被推到了后方集中堆放。江明从中拉出一张钢木混合的椅子找了个适当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真的拉的不怎么样的。”我开口说。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只是个门外汉,根本不知道你拉得好或不好的。”江明这话一点都不像是在安慰人。
我叹了口气,从琴箱里取出小提琴,随后提着琴颈徐徐走到教室的中央。
下一刻,我架起了琴弓。平静、柔和的乐声从琴中倾泻而出。
要是眼前的不是江明而是别的什么人在观看的话,我一定会无比的紧张。但此刻我能索性闭上眼,将我自己的感悟随着音符一同奏出。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我将小提琴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坐在后面的江明开始鼓掌。
“拉得很好啊。”
“没有啦,我这种程度只要稍微练习就都能达到。”
“光凭你坚持练下来了这一点不就已经超过许多人了吗?”江明笑着对我说,“你拉小提琴多久了?”
“有七年了吧。”
“哇,这么久?太厉害了吧。”江明惊叹道。
“是当时我爸妈让我学的。不过,自从我他们在那场爆炸事故中身亡,我拉小提琴也只不过是为了点念想吧......”
我看着手中的小提琴,内心寂寥感愈发得深厚。我父母给我留下的也就只有那个随声听和这把琴了。
但还好,现在有江明在我的身边。
这时,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李时瑾?你怎么在这?”那人开口问。
我感到这个人的样貌有些眼熟。 这个人的眼眸很浅,显露出一丝慵懒之意,似乎时刻蒙盖着一层薄雾。
“你是?”我的大脑开始有些混乱。
“不会吧,这你都不记得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情,“我是墨辰,你的心理医生。”
我的心理医生?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话说,你刚才在和谁说话?”他问。
“诶?和我的朋友江明啊。”我指向了教室的后方。
他顺着看了过去,眉头紧皱,随后说:“但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啊。”
我转过头看向教室后方,那里除了一张椅子便空无一人。
“诶?为什么?”
“而且,江明早在6月24日的那场事故中身亡了吧?”
什么?身亡了?怎么可能......刚刚他明明还在我的旁边。
“你在说谎!”我浑身颤栗,同时感到手心开始渗出水来,额头大滴大滴的冷汗也开始向下滴落。
只见他轻叹了一声,随后说:“我可没有骗你的必要,你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毕竟你就在现场不是吗?”
他的话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某处的记忆。我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并感到头晕眼花,眼前男人的模样也愈发得模糊起来。记忆的碎片不断地涌现出来。
我发觉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一席黑衣,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我几乎感到窒息。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我脊背发凉,浑身开始颤抖。
我看到自己的手上沾着粘稠鲜红的血液。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不是我!”我几乎陷入了癫狂。
我疯狂捶打面前的镜子。玻璃碎片扎紧我的手掌,但我一点也不觉着疼。镜子碎片散落一地,我的手也因此满是鲜血。镜子折射着异样的光芒,让我一整恍惚。
“你居然欺骗自己到这个地步了吗?”墨辰走到了我的身旁,“好好想想看你身上的是谁的血。”
我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有着一条狰狞的红色刀口。
我感觉腹部有种被撕裂的疼痛感。掀开衣服才发现,连这里也被划开了。我的身上到处都在渗着鲜血
原来被杀死的人,是我才对啊。
我勾起嘴角,开始发笑。
白光在我眼前闪过,我看见教室的墙壁碎成了齑粉,四面八方的建筑开始坍塌崩坏,路面上的行人一个个化作青烟,夕阳烧成了晶莹的蓝色。熟悉的场景上下颠倒,左右旋转。光和影交错编织,交汇于我的脚底。
我一度昏厥了过去。
————
恍惚之间,我回到了过去的自己的身上,再一次回到了西街。
“这里是?”我环顾四周,这是前往天台的小道,而江明就在我的旁边。
我向右边看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藏匿在一个拐角处,他正神色紧张的四处张望。他发现了我,并与我短暂对视,这让我浑身一哆嗦。
他开始往这边靠近,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快跑,江明!”我大喊到,并将身旁的江明向左推开。
接着我猛地转过身子。持刀的凶徒已经冲到我的面前。
锋利的刀刃毫不费劲的划开了我的腹部,就像划破一张纸一样。
路边经过的一两个人发出惊呼,黑衣人立马逃窜跑掉了。
我仰面倒在了冰冷的地上,鲜血立马沾湿了我黑色的上衣。
“李时瑾!”我听到了江明的叫喊声。
“来个人啊!谁来救救他!帮帮忙!”江明正焦急地喊着。
我感到腹部像是在灼烧一样,但没关系。江明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十分重要。
“李时瑾,保持清醒,别睡着了,拜托,别把眼睛闭上......”
江明哽咽的声音在我听来十分模糊。我能感觉到有某种温润的液体滴落到我的脸上。
我心里并不悲伤,反而十分的平静。太好了,起码江明活下来了。
不知不觉,周围围了不少人,我们已在人群的簇拥之中。恍惚之间,我只能听到一些嘈杂的人声,各种声音在我耳边模糊不清,只有自己的呼吸与江明的抽泣声在耳边回响。
“你要活下去,李时瑾......”
远处传来鸣笛声,并逐渐放大。不知道谁叫的救护车驶入了进来。
我一下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