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断柳里寄托着满满的赠别之情,以前是这样,以后亦是如此。
奣把断柳放进口袋里,回看那个敞开的南大门。
上午八点整,在避难所南门口前的空间里已经聚了数百人,为首的是齐营长。身后的士兵们已完成登记工作,正通过内网传回基地。
几分钟后,随着其中一个士兵点头示意,齐营长遂手持话筒,隔着一道飞速旋转的粉色纸纹阵开始主持征兵仪式。
仪式很简单。
先是以临战征兵条款为依据,证明这次征兵的正当性也必要性。
再是做征兵动员,其言辞犀利,铿锵有力,举的例子又尖锐异常,在场的人们无不热血沸腾。
最后是说明出发的注意事项以及答疑。
“我们要怎么去基地呢?传送站不是都被破坏了吗?”
这是征兵者们最多的疑问。
帝国的偷袭已是路人皆知,损毁的设施包括了港口,市政府以及大大小小的传送站。这些传送站负责连接站点与站点,镇与镇,区与区,更有关键的站点负责连接申城市与其他城市和军事基地。
“这点不用担心,我们有备用的地下传送站。”
人群之中,有四人站作单独的一排。奣
奣看向拳儿,好奇那个秘密传送站和拳儿有着怎样的关系。拳儿好像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一言不发的,含着笑容,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另外,在齐营长提到的各种注意事项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备用传送站只能将所有人传送至离基地还有几里远的野外。欠我钱,这也就意味着会有纸魇袭击的可能。
“纸魇?!”
“那不是吃人的怪物吗?你想害死我们吗?!”
听闻纸魇二字,众人脸色大变。恐惧化作疑问,疑问化作苛责和愤怒。但齐营长一脸镇静,他郑重其事地称会亲率几个连同行护送,保证所有征兵者的安全。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则心生怯懦,有了放弃的想法。
“真……真的吗…我不想参军了!”
“无妨,这毕竟只是向广大群众的征兵,你们都有放弃的权力,现在想要退出还来得及!”
齐营长并无所谓。话音刚落,数百人中便有二十几个人举手示意。士兵前去核对他们的身份,将他们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于是他们又回归了避难所的深处。
他们离去的背影未免有些灰暗,还有那些留在留在避难所的人,奣对所有人的选择都表示理解和尊重。
在参加征兵的人群中,奣看到了教师,薯片三剑客,其他班级的同学以及低年级的学弟学妹。
“还有一个问题啊,如果野外突然出现了业魇,那又该怎么办呢?”
玩世不恭的语气,说着刁钻的问题。这时从人群中探出一把伞来,其花纹色彩奣无不熟悉,因为那把伞分明就是自己送给别人的。
“龙仐老师?!”
四人惊讶之余,不由地看向持伞的老师。自从昨日学校一别,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都是个谜。
老师也在这里,所以老师也要参军吗?
“力保众人,奋战到底。”
齐营长铿锵有力地只回了八个字,传达着十足的信心和实力。他的纸具是一对拐棍,此刻正闪耀着墨绿色的光芒。
奣向拳儿悄悄询问齐营长的实力,拳儿很是自豪地夸赞着他的外号“拐棍先锋”,说他曾多次带队击杀丘陵一带的纸魇。
“阿奣,你恨纸魇吗?”
然后,拳儿话锋一转。
“恨!”
奣毫不犹豫给出了回答。儿时的阴影加上昨天的经历,让奣对纸魇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拳儿一脸无奈:
“有专家认为纸魇也是生态系统的一环,听说在帝国还有纸魇保护组织!这可真是夏天的蚊子,南方的蟑螂……”
绝大多数人生活在城市里,纸魇则生活在野外,两者由纸力结界相隔,形成了一种相安无事。军事基地则是另一种情况,定期派出纸具使前往野外击杀纸魇,为的就是维持生态平衡。
但纸魇究其成因是永远杀不光的,人们能做的就只有想办法控制它们的数量。
“够了,拳儿。”
拳儿不再说了。
奣越听越觉得恼怒,紧皱眉头。想到一会没准也要参加战斗,心中是没有底的。奣不禁在心中责怪起老师来:
(龙仐老师,你为什么要特意提一嘴业魇呢…)
民众还在欢呼雀跃着,都在为能参军而感到高兴。老师也颇为满意似的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等到九点准时出发!”
随着齐营长的一声解散,人潮瞬间退去。他特地留了半个小时,给所有人做最后的准备。去收拾行李,与其他人道别,亦或是了结某个心愿。
总之,不留遗憾。
老师持伞站在原地,眯着眼看向出口。宛如河中的礁石一般地将人流分作两股,他本人一步未动。
“老师!龙仐老师!”
老师应声转头看来,竟是一脸堆笑着口中念叨了什么,然后提伞混入人群,很快又不见了踪影。
“哥哥?”
“去找老爸吧。”
既然老师也参军,那总有机会再碰到他的。奣和妹妹先行一步,也往避难所的深处走去。
就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离去的人与留下的人做了道别。
在离去的人中,有目标明确、掌握高级技能的人,有目标模糊却胸怀大志的人,有目标暧昧偏向于跟随大流的人。
在留下的人中,有亲人爱人离自己而去的人,有与友人走上不同道路的人,有与恋人吻别之人,有教师,有同学,有父母,有孩子,有老人。
士兵们十分贴心,挨家挨户地下发断柳,以表赠别之情。留下的人接过断柳,问出了一个朴素的问题。
“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
离去的人作出了一个朴素的回答。
“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妹妹看着,泪珠又挂上眼角。
奣旁观着,心里愿着霖湖边的垂柳没有被薅秃。
自己的手里,妹妹的手里也持着断柳,都是昨天夜里父亲在公园折的。
拥入父亲的臂弯中,真是温暖。高大的个子,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来。一身新衣散发着樟脑丸的香气,就连那只破旧的旅行包也变得崭新崭新。头发剃短,就连平时蓄的胡须已经全刮了。
父亲这是要去哪里吗?
离开臂弯,奣看向父亲。心中的疑惑很快被父亲凹着造型否定了。
“老爸哪都不去,就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老爸变帅了?别惊讶,这只是转换心情罢了~”
对于这么臭屁的父亲,奣已经习以为常了。同样的,对于父亲伸来的拳头,奣也习惯了。
“还记得和老爸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了!”
双拳相触,便是最简单的立约。妹妹一脸不解,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就是保护好夔悦的约定啊。”
妹妹鼓起了脸颊,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也可以保护哥哥的啊!就像昨天那样。”
“没错,兄妹两个要相互扶持,而不是单纯的保护和被保护。到了那边,就要自力更生了,要加油啊!”
奣郑重颔首,听出了父亲的语重心长,右腕上的卷纸又重了几分……
一支断柳里寄托着满满的赠别之情,以前是这样,以后亦是如此。
奣把断柳放进口袋里。
公国历3066年清明10上午九时整,数百人的队伍来到广场的空地上。一座全新的传送站屹立于此,四溢着纯绿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