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时间比预期晚了一个小时。
站在传送站台的一角，奣看向自己破了几个洞的衣服，因为毒液的腐蚀而微微发黑。
（该换了。）
和纸魇的战斗并不轻松。
笨拙的剑，连蜘蛛的刚毛都无法斩断。厚重的盾，勉强挡下蜘蛛的爪牙。只觉得身子略沉，小腹发涨。
蜘蛛的螯肢贯穿了妹妹的结界，结界瞬间解除。妹妹惊叫一声，坐到地上，顿时失了气力，幸好被拳儿及时救下。
而那之后，妹妹再没有释放过结界。
现在，妹妹正紧紧拉着他的袖子，脸上带着倦色。
“夔悦，纸力消耗过度了吧，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来，是因为纸具的结界为体内纸力所化，一旦被强行破坏，这些纸力就会直接耗散，而无法回归体内。
“我没事！”
妹妹摇摇头，看向奣的目光意外有神。她挺起胸膛，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这点纸力，很快就能恢复啦~~”
说着，双腕的手镯轻轻对敲，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看来无论是妹妹的变化，还是纸具的特性，奣都还有不知道的点。
传送站内部充满了纸力流，就好像所有人泡在纯绿色的海洋中。有水的阻力，有水的压感，有搅动水时发出的声响，唯独没有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真是神奇。
奣不是第一次乘坐传送阵，但是每坐一次，都会感慨。
海洋中顿时出现了涡流，飞速旋转。数秒后海水又褪去，站门开启。放眼望去，全是丘陵与平原。
先走出的是士兵，他们站作一圈，警戒四周。为首的齐营长高声呼喊，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接着走出的是老少妇孺，在其他人群的保护下进入圈中。每个人都配发了一张卡片，奣不知道那会派上什么用处。数十个长纸学院的学生就在其中，神色复杂地一同望向某处。
最后走出的是身强体壮的人，出发前士兵们就已经配发给他们便携式的纸机关，这些纸机关可以生成简易的屏障和刀刃，防身绰绰有余。
四位入门纸具使和龙仐老师是没有的，当其他士兵看到他们时，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纸机关，遂面带笑意地点头走开。
老师解释说，他们手中的纸机关可以检测纸具的信号。
走出站台，奣注意到几步开外一块生了锈的立牌。字迹风化，已经难以辨认。传送站的三面被梯形的巨石包围，剩下的一面连了一条道路。
顺着朝西面延伸的公路看去，一座河道悬于空中。越过河道，是高耸入云的巨树，宛如是“高”，“碧绿色”的代名词，甚至可以象征整个世界。
东方军事基地坐落于悬空河道的另一端，几千米外的小盆地里。奣估摸着沿路全力奔走只需要十来分钟就能到达，可现在是九百人的队伍，十中有八还是群众，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军旅题材影视剧中的急行军。
“现在出发！请各位多加小心！”
齐营长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开始移动。
奣却望着天空，不知不觉间入了迷。半边天染上了日照的黄色，半边天则反射着巨树的翠绿——这般奇景只有在这里，杲州才有。
朗谷公国以州作为区域划分的单位，共分作九州。杲州位于公国东部，州名取自境内的一棵参天巨树。
世界树·杲，天有多高，它就有多高。
龙仐老师拍打奣的肩膀，叫他回过神来。
“世界树真的很迷人吧？等你到了基地，想看多久看多久~”
奣不好意思地赔笑着，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
生己养己的申城市在申丹半岛的尽头，东临申城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半岛另一头的末端。
路途的前半段相当顺利，没有一只纸魇出现。
不远处悬空的河道将半岛与杲州腹地一分为二，同时还分割了过去和现在，分割了和平与战争，分割了普通生活与军旅生活。
即使不看巨树，涌动的思绪也难以停止。
座座丘陵绿意盎然，偶有裸露的山壁倒也无伤大雅。在这丘陵与平原交相混杂的地带里，脚下的道路竟无比平坦。
很久以前，久到传送站出世之前，为了方便规划和修整，人们会在特定的两排丘陵之间修筑一条狭长的道路。这样的道路，被称为“国道”。
国道远不止这么一条，人们在各州各地间修建了若干国道。这些国道连通四面八方，覆盖全国，被统称为“国道网”。
拳儿说，即便国道早已被传送站取代，它依然能够发光发热。基地大大小小的军事演习都会在国道上进行，此外定期展开的纸魇清剿也是通过特定方式将纸魇引致国道后再一举歼灭的。
真是开眼界了！
趁这现在还没事，奣多看了几眼国道——在国道的两侧留有空地，这种空地大多用于耕田和花田，甚至还设有休息用的亭子。
等到行至悬空河道之下，才发现头顶上空的河道竟是透明的。阳光穿过河水与河道撒向地面，一片斑驳陆离。
奣突然发现，国道从这里开始变得满是坑洼，那些坑洼的形状看着像是动物的胶印。
而人群之中，已经有人抱怨自己腰酸脚疼，想要休息。齐营长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在队伍经过河道后，传令众人就地休息片刻。
聚在一起的队伍随即散开，顷刻间凡是能坐的亭子都坐满了人，士兵们也只得跟着分散开来。
入门纸具使们倚靠在某座亭子边，听龙仐老师讲解一些关于纸具的知识。俄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怪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吼！嗷！”
接着是一阵像块头较大的石头裹挟着细碎的石子落在路面上的声音，还有金属滑动产生的刺耳声音。
“呼，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那！那是什么？！”
有相当一部分人发出了悲鸣。
但见丘陵的顶端，一群野猪一跃而下，十分熟练地沿着不是很陡的山壁奔走。说是野猪，是因为它们长着浑圆的黑色眼睛，猪的鼻子，从嘴中露出弯月状的獠牙。
不过更进一步地说，它们是丝魔。额前的红色符纸代表了危险的身份，红铜色的鳞片取代了全身的体毛，背部是高高的隆起，蹄子闪耀着金属光泽。
“咚！咚！咚咚！”
蹄子触地的瞬间，仿佛是四根铁柱硬生生地落地。无数双眼睛恶煞般地死盯着这边，一边提着铁蹄蹭着地面。
“快打开纸机关！”
士兵们即刻展开战斗，同时厉声呼喊，指挥群众。但不少人像散沙一样，惊慌失措，连纸机关都不慎脱手掉在地上。
丝魔不会放过这些机会，只是发出啸叫，便吓得一些人慌不择路，撒腿就跑。然后被它们轻松地追上，以獠牙掀起，又重重摔落在地。
其中一只丝魔张开了血红色的嘴。倒在地上的人看到从中滴落的口水，不禁放声尖叫，却因为吃痛无法爬起。
其他免遭一掀的人，有的稳定了情绪，按照指示开启纸机关，有的则抱着头蹲了下去。有的人呆若木鸡，不敢动弹，有的人念叨着纸魇的可怕，抱怨自己的不幸。
“到底还是来了啊！”
拳儿咬了咬牙，握紧的拳头上正聚集着气流，快步近身那只准备吃人的野猪。右摆拳打断它的獠牙，左直拳命中它的脑门。
“吼，嗷。”
又是一声啸叫，野猪紧闭双眼退后数步。同一时间，两名士兵赶来。一个拉走伤员，一个将野猪砍成两半。
此情此景，热血沸腾。奣幻想着自己挥舞卷纸，杀将过去的身姿。
“陈奣同学，你还能战斗吗？”
龙仐老师却横伞挡在奣的面前，话里有话。
“我……不能。”
业魇的阴影，战斗方式的费力，奣没有自信；妹妹的倦色不减反增，奣一步都不能走开；再加上普通民众也躲到了自己身后，更不能走开了。
奣举着盾牌，只能旁观。
希奥学长手中的一把细剑，闪着冰冷寒光，毫不费力地贯穿了野猪的鳞片——果然拳儿和学长在昨天是经历过战斗的，奣再次意识到这点。
“那就记住接下来的一幕吧，你不是记忆力很好吗？”
“龙仐老师，你的意思是？”
“丝魔进化成氏魔的瞬间。”
奣一怔，立刻看向拳儿那边。却见被砍作两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变成纸力流消散，另一只块头更大的野猪就碾了过来，撞开了拳儿和另外两个士兵。
三口将尸体啃食殆尽，那只野猪身体微微一颤，遂开始出现了异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