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四层书架散发着香气,垂至眼前的练灯照明柔和。奣在小道间穿行,寻找想要阅览的资料。
军事基地的资料馆只此一家,而这里似乎没有妹妹心心念念的《纸界》分册。巧的是,在寻书纸机关中输入“世界树”的关键词则显示有相关的资料。
“世界树,世界树。”
嘴里念叨着憧憬的事物,按照名牌顺序一个一个地找——还真有,虽说只有寥寥几本。《世界树的相关研究记录》,作者叫龙鸣;《世界树成因综合分析》,作者一栏里赫然写着教官的名字。
奣取下《成因分析》,惊讶于教官竟然出过这等著作,得怀着敬意好生拜读。回到阅览室的一处,发现妹妹的案边已经堆了七八本书。
奣想把封面上的树形图案展示给她看,当然造型与《纸界》略有差异,但或多或少能弥补没有找到《纸界》分册的遗憾吧。
妹妹倒是相当专注,她在查找的是有关历任圣纸具使用者的故事。
早在第一次进行单人训练的那天,四人就已互相分享了各自的体验。纸机关的运行原理很神奇,而教官是具有质量的纸力拟态。
各自的教官也各不相同。希奥学长的教官是一位老者,拳儿的教官是一位壮汉,妹妹的教官是一位长得和妹妹很像的女性,奣的教官是一位美人骑士。
这天训练结束后,妹妹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拉着奣来到资料馆。
奣坐到妹妹的对面,随意翻了几页手中的资料,一时间术语、数字、公式有如天花乱坠,难以入眼。
奣直接合上了书页,把资料推向妹妹那边。记忆力再好,对于不能接受的内容也完全记不进去。
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只要妹妹一人就够了,奣以上厕所为由悄悄离开资料馆。缘着花坛建了不少石台,奣挑了一处坐下。
回望资料馆,才意识到其宏伟。上大下小的四棱台形建筑主体,由六根红色柱子撑起。数道浮升梯连通主体与地面,不过几分钟便有大批人潮从馆中涌出。
夕阳开始西下,浮升梯上已是水泄不通——上行的空空如也,下行的送下了一批又一批人。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但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奣不知道的共识。
奣并不在乎,他将视线转向西方。叆叇的云雾遮住了世界树的大半,就连与地相连的部分也变得模糊不清。翠绿光芒倒是更多了几分闪耀。
“真好呢,世界树是那么的高耸,那么的伟大,历万世而久存。我们呢?是脆弱的生命,有着短暂的寿命,相比世界树,真的渺小太多了……”
脱口而出的感叹,就连奣自己也感到诧异。
对比世界树,人是渺小的。
对比业魇,人还是渺小的。
那时被业魇甩至半空中,被钢鞭一般的尾巴打至肋骨骨折,差点丧命的经历至今仍叫奣感到后怕。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肋骨,又注意到地上的小水洼。
下雨的天,水洼随处可见。
那天也是。
视线在水洼上停留,往日的记忆倏地涌现。在废墟下微笑的母亲,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可是话只说了一半就再也听不到后文了——亡者无言,成了永远的遗憾。
鼻子发酸,一股悲伤涌上心头。但心中很快竖起屏障,将这些潮水悉数挡下。
悲伤有什么用?现在能做的除了训练,还是训练。等到了对抗赛,大显身手,那之后没准就是上战场。
说起申城的战况,早已陷入胶着,如何破局还有待司令做定论。与思绪万千和展望未来的瞬息万变相对的,是经久不变的世界树。
暮色更深了,奣以自言自语的口吻问着自己:
“世界树究竟是怎么来的?创造它的绝对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吧…不,也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比如外星人带来的?我可真是个天才……”
“世界树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哦。”
甜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奣朝那声源看去,却见一位发色如桃,戴着浅绿色发夹的少女含着笑靥向自己说明道,
“古书记载,世界树由‘神’所栽培。我个人觉得,这里的‘神’,也许指代的是一类超越人类的生物群体。话说回来?咦!”
好像发现了什么,她双眼一睁,连忙后退几步。又羞红了脸,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拉了拉军服的下摆,有些结巴地确认道:
“请问,你,你是陈夔悦的哥哥吗?!”
“啊,是的。你是…?”
是妹妹的朋友吗?奣对这名少女感到很是面生。
并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变得紧张,只是瞄见少女捧在怀中的一本书,心想对方应该和妹妹一样喜欢看书。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我,我是陈夔悦同班的同学,名叫天宫明音。”
随后,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那副屈身九十度的姿势在公国并不多见。再加上略带些地方口音的话语以及平桑式的用语,她并不是本国人?
“哦!我家妹妹平时受你照顾了,我叫陈奣,请多多指教。”
想起拳儿以前有跟奣普及过平桑的问候方式,于是照葫芦画瓢地回答说。
“你是平桑国的留学生吗?”
“唉?是,是的。”
“朗谷语说得很好呢!”
“谢,谢谢!多亏夔悦平时辅导有佳。”
一问一答间,奣基本记住了少女的模样。少女则犹豫再三,坐到了奣对面的石台上。奣看了眼时间,饭点将至,于是提议道:
“要不叫上夔悦,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好啊好啊!”
少女笑靥如花,似乎很是兴奋。奣料想她和妹妹的关系一定很好,又打开通讯器,告知妹妹巧遇同学的事情。
“我马上出来。”
妹妹秒回了一句。于是,在妹妹来之前,为了不至于只能和少女干瞪眼,奣主动找起话题来。
“帝国向公国宣战与平桑无关,你为什么会选择参军呢?”
早在两国开战当天,平桑方面便派了专机来撤侨。对于这个问题,少女明显露出了为难和惆怅的神色,奣意识到自己多半是提错话题了。
“不回答也不要紧。抱歉啊,突然问你这么敏感的问题…”
“不,都是帝国的错!当我听说夔悦要参军后,也下定决心一起来了!”
少女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不过下一秒又变得娇羞。视线有些游移,双手搓着衣摆。
原来少女当时也在参军的人群之中。
奣继续讲述妹妹和自己的近况,包括训练的艰辛和达成的小小成就,对目前战况的看法,以及对对抗赛的期待。
“对抗赛吗?”
说到这个,少女也来了兴趣。少女现在是实习引导员,这是个在战场上快速传达上级的指令并引导部队行动的岗位。
“我要加油了!”
少女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叫奣很是羡慕。如果是亲近之人,自己没准会上手去摸对方的头。奣向她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道:
“喔喔!天宫同学你很了不起啊!”
自己的妹妹和眼前的少女都勇敢地往前迈出数步,作为哥哥,作为年长者,自己很自豪。
“谢,谢谢!”
少女甜美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慌乱和紧张,加之夕阳晚霞使得她羞红的脸更加红艳。她含羞着垂下头去,始终不敢正视奣。那样子宛如雨后的桃花,娇滴滴,羞答答。
奣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做出这种反应,但很快就明白了。
妹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浮升梯上,奣站起身来向那边招了招手。
这时少女则下定了决心似的,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向奣。奣对少女的神情很是熟悉,因为那时的自己也展露过这样的神情。
“陈奣先辈!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是什么事呢?奣有预感,心中又喜又疑。
说喜,是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讨厌这个。
说疑,是因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未免有些突然。
“那个,陈奣先辈。可能有些突然,但是…其实,其实我,喜欢,喜欢陈奣先辈你很久了!”
少女说出了她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