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天前恢复了村庄通往旦池的道路,鸠喙山顶就一直持续着电闪雷鸣。
无人敢翻山越岭,除了女性和小雫。不为别的,就为了泡温泉。
路上有纸魇阻拦,多为虫型丝魔。
女性相当惧怕虫子,对着前路望而却步。她在心中抱怨着,明明击杀了盘踞于山顶的业魇,按理来说纸魇的出没频率应该降低才对,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与之相悖。
或大或小的虫子,密密麻麻,成群结队,嗡嗡振翅。女性只觉得身上长满了鸡皮疙瘩。
“柔姐姐,今天去不了温泉了吗……”
小姑娘看着自己,脸上略有担忧。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只能是面对恐惧了吧…)
“当然能去了!区区丝魔,看姐姐我分分钟搞定!”
女性一边舞剑,一边扯开嗓子大声说话,为自己壮胆。
为了自己,也为了小雫,在这一路上,女性一边行进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斩杀纸魇——顺利到达旦池,随着一声响亮的噗通,女性沉入池中,懒散地长叹一声:
“哇~”
裹上浴巾泡温泉太舒服了!温泉的炙热感和漂浮感,再加上浴巾吸水变重带来的紧缚感,女性在天上从来没有体验过。
时至今日,还有一些记忆没有恢复,自己此前的经历,来到这里的目的,有哪些友人和亲人……但女性并不为此而烦恼,现在只醉心于新鲜感的冲击,应接不暇。
“小雫?”
小姑娘即使是在泡温泉,也不肯摘下草帽。女性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小雫在水中的倒影,关切地问道:
“不摘下草帽的话,头发不就沾不到水了吗?”
“不要,小雫就要戴着草帽…”
小雫学着女性的样子,半张脸没入水中。系带沿着下巴扎紧,使得草帽不容易脱落。浅褐色与黑色的发丝各自在水中散开,看着小雫迅速泛红的脸颊,女性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顶草帽是谁送的呀?”
“村长爷爷…”
比起父母,这孩子似乎和村长更亲。
“小雫,你的父母……”
女性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发问被另一声噗通盖过。小雫的脸颊红到极点,到底还是忍受不了炙热离开了池子。
池子的左右两侧都有石阶,左侧的石阶上整齐地叠放着两人的衣服,小雫则坐在右侧。
“柔姐姐……你好厉害啊。小雫,光是要适应这股臭味就很辛苦了。”
一双小手呼哧呼哧地对着脸扇动,那副模样相当惹人怜爱。小雫说的臭味是温泉特有的硫化氢的味道,对于这股味道女性倒是感觉还能接受。
“村长爷爷说,小雫的嗅觉比其他人强一点,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说着小雫舔了舔自己的鼻尖,又松了松系带。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烦恼啊,这么想着的时候女性似乎发现了什么,起身向对方踱步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小雫。
“扶桑是一个大家庭,小雫就是其中的一员哦!”
“那柔姐姐也是!”
小姑娘回了一个拥抱,力道还挺大。
“嗯!”
二人的拥抱不知持续多久,因为过长的炙热而险些昏倒的自然是小姑娘。女性横抱起她来到池边,手中唤出一面镜子,镜子又变作浴巾,为小雫擦拭身体。望向天边,看到夕阳西下的美景,这才意识到傍晚将近。
带着小雫回到扶桑,迎接她的是一顿盛宴。那之后是惯例的海边散步时间,只是这次比以往都早。
对纸力的敏感,使得她动用能力望向了海平线。
在大洋的彼岸,西方的那块大陆上正不断涌现着极其混乱的纸力波动。只是看到这副光景,便叫女性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可任她如何苦思冥想,都想不起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足以改变她现在所享有的,称之为日常的生活。
——
东芜海域的边缘,位于公共海域的某处暗礁外,停泊着一支舰队。
为首的是一艘巨大的两栖攻击舰,其主炮隐于从甲板中央隆起的立方形收束器中,是典型的帝国制式。
护卫舰、驱逐舰、巡洋舰,大大小小十来艘舰船位于其后,组成一个宛如箭镞的阵型。箭头所向便是西方。
两栖攻击舰的船舷上,镌刻着“麦克兰达”的帝国字样。在舰桥中,为首的青年长官正面向着纸力屏幕中的另一个人,听候对方的号令。
“开始作战。”
对方是个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男人。头上一顶稍大的海军帽,根本遮不住他的英气和傲气。
“作战开始!”
长官回以最标准的帝国礼,向舰长命令道。
舰长亦回以帝国礼,向各级船员下达指示。在甲板上,圆柱形主炮从收束器中抬起伸长,进入纸力填充模式。
与此同时,两栖舰后方大小舰船的首部都展开了银色的伞型屏障。它们往前航行,最终停在与两栖舰并排的位置。
紧接着,无数小伞汇聚成一把大伞,高速旋转,形成了一道纸纹阵。一半浮于空中,一半沉入海里。在纸纹阵中,搅动着银色的大浪。很快,大浪平息,变成了另一番洞天——白沙黑石,还有大量悬空的纸机关。
“纸力完成填充,随时可以发射!”
十分钟后,操作员小姐铜铃一般的嗓音被视作第一级信号。
长官看向正前方的纸力屏幕,其中映现着的正是银色纸纹阵中的景观。他再度作出命令,声音铿锵有力。
“主炮发射,三分钟后全舰进发。”
“遵命。左舵十五度,主炮发射!”
未等舰长有些苍老的声音落下,从舰桥外传来一声轰鸣。然后,是来自其他舰船的轰鸣。
数十道火红色与紫红色相间的硕大光柱争先恐后地窜入纸纹阵中,在对面产生的爆炸和冲击就连在舰桥这里都能感受到。
长官瞪大了双眼,他简直无法想象对面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舰队要前往大洋彼岸,要抢滩登陆,只需要穿过眼前这么一道纸纹阵。
三分钟后,舰队按照指令进入纸纹阵中。
海面上的巨大纸纹阵渐渐减缓了速度,直至停止旋转。无声无息地崩溃,又无声无息地碎散,变成无数银色的颗粒,落入海水之中。
这会海水进入低潮,暗礁露出水面。一只水鸟落在岩礁上,伸出喙去打理了一番自己的羽翼。
它是观众,目睹了盛景的唯一观众。羽冠上的绿光忽明忽暗,它的视觉信息正不断传往远在申城海域的一艘战舰。
男人关闭纸力屏幕,扶了扶军帽,收起笑容,在心中反复盘算。羡慕着一些事物,也记恨着一些事物,对着那个地处西方,只闻未见的陌生国度虎视眈眈。
“少将,这次作战是否太过冒险?这样下去他们会腹背受敌的。”
身边一个背着巨剑的男人担忧地问道。
“是提操心过度了,副官。”
脸上再次划出一道弧度,男人爽朗地笑出声来,
“有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一切都是无法仅靠常识和经验来评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