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平桑共和国,南岛。
来自西方大陆的纸力紊流暂且不谈,这几天来在村外东边的鸠喙山顶,惊雷不断,劈得山顶光秃一片。
女性曾近距离观察过落雷,发现每次落雷的频率,强度和落点都惊人得相似。
越观察,越觉得对那青紫相间的闪电感到意外的熟悉。于是这一次,她变了双瞳,想要从闪电蕴含的纸力流中读出些什么来。
轰隆隆,噼里啪啦!
异常纸力随之而来,女性望向天空。
啪!
青紫相间的直击雷落地的瞬间,从山顶上又产生了一道回击雷。仿佛是上百条花蛇同时从洞中钻出,沿着不同的轨迹向上爬行。
明明只有一次回击,闪光却出现了好几次。而回击雷的闪光纹路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组成了女性熟识的笔画。
(这是信号,在呼唤我?)
要去山顶。
女性想着,双瞳变回。起初,她全力奔跑。随着与鸠喙山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时间,身轻如燕,双脚只需用力一蹬便能悬浮于空中。
于是,她飞了起来。
自鞋底浮现出剑刃,剑刃的顶端直指地面,并对地喷射淡黄色的纸力流,如同涟漪一般从一处向四周扩散。她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状态,驾轻就熟地舒展开四肢,微微向前倾斜身体,朝鸠喙山的山顶飞去。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便来到了山顶,缓慢着陆,剑刃停息了纸力流的喷涌,移动到她的脚尖。
“!”
比起现在的一片光秃和紫色的雾气萦绕,她更喜欢原来的树林阴翳和郁郁葱葱。树干向不同的方向倒下,鸟兽离散,乌云密布,天光暗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暗自想着。
这时从雾中传来金属靴踏地的声响和电流涌动的滋滋声,紧接着听到了一声男性的清脆嗓音:
“这不是娄宿小姐吗?好久不见啊。”
对方长相俊俏,身着古怪的铠甲,从额前细密的刘海中露出了一只弧度优美的青色弯角。更奇怪的是,他的身后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那条尾巴一摇一摆的,却很是灵活,并不会妨碍到他走路。
毫无疑问,是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谁?”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
男人有些惊讶。
“一千一百年,一百一十岁,这段时间明明不长也不短,你就已经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角宿,来自青龙雷域……”
然后双眼放光,作恍然大悟状:
“哦,原来是这样啊!娄宿小姐,你在下落纸界的过程中是否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对方似乎和女性一样是守护域主的星宿。不过任凭她如何回想,都没有任何印象,只好敷衍地捂着头回答说:
“确实,我在来到纸界时是有撞到头。”
“这就对了,纸界过盈的纸力对我们来说完全是一种毒。初次来到纸界,它们会不受控制地填满我们的连通之隙,使得我们失去从中调动记忆的能力,也就是失忆。我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不过在那之前……”
角宿解释着女性知晓的概念,他的尾巴剧烈晃动,好似是要驱散包围周身的所有纸力。然后他脸色一变,那般上下打量的视线只教女性觉得不快。
“你干嘛?”
“那是什么?你穿着的。”
男人的语气中也透露着不悦,眉头紧锁,伸出食指,另一只手则捂住口鼻。
“咦?啊,这是这里的居民常穿的服饰,和天界的服饰完全不同……”
“真是肮脏!真是丑陋!所以说纸界民什么的都是下贱的存在!”
明明只是朴素的淡色布衣,虽说相较于来纸界时穿的皮衣是旧了一点,但女性敢保证上面没有一丝污痕,因为每一件衣物都是她亲自洗涤的。何来的肮脏之说?又何来的丑陋之说?
“你说得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贬低纸界人?”
女性自然很生气,岂料对方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谁会喜欢像这种纸力过盈的环境和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下等人呢?听好了,我们生于天界,服侍域主,无论物种优越性还是身份地位都高于那些人,这是事实,这就是独属于天界人的高傲。”
角宿所谓的高傲,女性并没有遗忘。
“反倒是你,过于懈怠,忘记了重要的使命。你来纸界就是为了同流合污吗,当心失了天界人的高傲,被他们同化!”
“这!…”
她无言以对。对方并非危言耸听,这一个月以来,她逐渐习惯了那种平淡如水的生活,尽管心中总有一块疙瘩。
“你说的对,我确实太过松懈了。但我并不认同你的说法,你来纸界又做了什么?”
“你…难道已经被同化了吗?”
对方并不理睬女性的反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再强调一次,你我都是守护星宿,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与考验的天界人中的天界人,是必须穷尽自身所能来侍奉四圣兽之人。怎么样,是否有所触动?为自己被同化而感到羞耻了吗?”
男人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是女性不服,故意气他道:
“算了吧,对于你的自以为是,我反而更加厌恶了。”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在我看来,你的自暴自弃更让人无语。”
对于她的话,男人没有半点动摇。他半举起右手,郑重宣布着,
“现在,就由我来让你重新想起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吧!”
话音未落,一只腕甲已然浮现,从顶端处伸出一根龙角来,遮住了他的整只手。那根龙角倏地放出猛烈的雷电,有千百条,青色夹杂紫色,顺着不规则的轨迹向女性奔流过去。
角宿的腕甲分明是狄武,女性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铭刻着“角”的字样——战斗?对方是认真的。
在天界七百岁的历史中,有太多的问题都是靠战斗解决的。
条件反射地交叉双刃以防御雷电,女性看着雷电呼啸而来,想着自己的狄武亲和光,对方的狄武亲和雷,两大纸力相近,料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
只是,明明看到雷电与双刃接触,但丝毫没有任何实感。原来是在接触的瞬间雷电调转了方向,一头扎入地中,随后卷起风尘,粗暴地吹乱了她的头发,弄脏了她的衣服。
她不惧风尘,快速思考着如何过招。再度变了双瞳看向脚下,只见那些第七纸力在地下有规则地流动着,似乎是要构筑某种纸纹阵。
范围很大,但只要自己快速飞离就可以了。就在这时,龙角穿过风尘,重重砸在女性的双剑之间。
“你看穿了我的意图吗?不愧是白虎大人传授的瞳术。”
风尘散尽,角宿近在眼前,一脸从容的样子。他的力气很大,好比千钧落在了女性的手腕上。光是用交叉的双剑架住他的攻击就已经很吃力了,想要偏转角度,化解他的龙角更是难上加难。
单纯比力气是肯定不行的了。她一只脚用力踩地,另一只脚高高腾起,将鞋尖的剑刃踢向男人的喉咙。
男人只是面带笑容地微微侧起身子,甩动身后的尾巴,缠住了她的脚。对方依旧以龙角从上段压制,女性的下段攻击并没有突破僵持。
这样下去,先失去平衡的将会是女性。
迫于无奈,她侧身调整角度并大幅度后仰身体,又命手中的双剑消失,腾出双手。双手触地,借着惯性朝远离男人的方向后翻而去,于此同时,她踢出一脚,将鞋尖前的剑刃踢向对方的尾巴。
“哼!”
男人冷笑了一声,不仅收住了自身的攻势,还迅速松开尾巴,顺势向后一跳。
二人迅速拉开了距离。
(奇怪,他并没有认真?)
她疑惑着。按照刚才的拙劣战术,再结合来自雷域的人尾巴都孔武有力的常识,只要对方一用力,自己完全会被提到空中。
可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摆明了是另有企图!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的‘四剑术’还是那么厉害啊!一般人是不可能作出那般灵巧动作的。不过我的纸术也已经完成了。”
“那!”
女性这才反应过来,紫红色的闪光已于瞬间灌入体内。顿时浑身酥麻,痛痒难耐,还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头疼。
“还真是多谢了……”
女性依旧保持警戒,她完全不知道对方还会做出什么举动。
男人就站在原地,保持着从容的笑脸。这是净化之雷,可以清除阻塞连通之隙的多余纸力,他解释说。
净化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纸术,就是没想到刚才那一下竟然还能顺带着直击灵魂。上一次尝到这种纸术,还是一千一百年前的时候。
女性暗自感叹着,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接收着所有从连通之隙涌回的记忆。即便如此,也过了良久才缓过来。
“看来你已经都记起来了。”
角宿收起腕甲,圆满完成任务般的转身背对女性。
“你刚才反问我来到纸界后都做了些什么对吧?”
然后,从他的嘴中蹦出一串女性不知道的地名,他说他来到纸界也不过一个月,此前在整个纸界的边缘兜兜转转,测量那里的纸力浓度。
“这是我的忠告,不要再忘记使命,也不要再和卑贱的纸界人鬼混!我现在要去下一个地点,但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说罢,男人向她做了个道别的手势,然后化身为一道青色夹杂着紫色的闪电,一飞冲天,无影无踪。
“嘁!”
她对角宿的话感到不屑。
她终于想起了和现在的生活最本质的矛盾,目光向西边游移。
(差不多该出发了,要去的是那里吗?)
恍如拨云见日般,女性能看到来自遥远西方的冲天绿柱正在向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