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红风落,国花四日开。
红风穿行于林间,轻抚过湿润的泥土和可怜的红花丛,熏香气便沾满了全身。
很快,有人闻到了芳香,不禁看向天空。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木茂密的枝叶,将光斑和亮绿色洒满整个地面。
神月湾一战后的第二天,红风,光斑,亮绿色,大自然的一切都在注视着,一块刻有番号和人名的石碑落成。
这里是秦园大森林的一角,被军人们叫做寝园。位于野外,不需要任何人去看管的寂静之地,为了纪念那些尸骨无存之人而建。
几波爆开的冲天纸术啪啪作响,人们纷纷向石碑敬礼,怀着对亡者的哀悼,和对敌人的愤恨。
无人注意到红风采撷了几朵两瓣红花,已然悄悄离去。
——
朗谷公国东方军事基地,南部商业区东方区军医院,301病房。
少女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陈奣……”
少女轻轻地唤了一声,
“……陈奣先辈…”
只见一堆医疗护理用纸机关围着一张床,先辈就躺在那里。只是对方呼吸均匀,尚处昏迷之中——这一睡已过了两天。
少女看着手中的鲜花,浅红的花色十分可人。她把鲜花插进挂在墙壁上的花瓶里,单手绘阵施下一支纸术后,又轻轻地走回病床边。她坐到椅子上,压低了身子去看先辈。
“唔……”
少年的睡颜近在眼前,少女捂着唇,是又心疼又沉醉。
(纸力的过量消耗使得身体出现极度疲劳。为了恢复消耗的纸力,人体最常采用的措施便是长时间的休眠……)
她希望先辈能够早些醒来。
只是探病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虽然不能待太久,但至少每天都能来。临行前,她还不忘打开通讯器,拍下几张先辈的睡颜。
(好好修一下,做成桌面和屏保……)
——
311病房门外。
“阿奣…换做是我,我也会冲啊……”
拳儿一拳打在墙壁上,不甘心地说着,一旁的希奥学长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不只是三位前辈,班上的同学,很多战友都牺牲了!为什么我会这么后知后觉啊?!可恶!”
拳儿看向病房门,只觉得心痛。
“夔悦,我们来看你啦~”
几分钟前,对于两人的呼喊,病人并没有回应。
夔悦曲着腿,把脸埋在大腿中。过大的病服连同双腿一起套住,没过她娇小的躯体,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处理带来的探病礼品。希奥把果篮放在病床边的桌上,拳儿则静静地走向墙面,准备把一捧花束插进花瓶中时,发现瓶中早已插了两三株红色的两瓣花。
夔悦的朋友已经来过了吗?那这捧鲜花就放到果篮边上好了。
“拳儿…希奥学长……谢谢你们来…”
这时,夔悦才察觉到两人的动静。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拳儿只觉得有什么直冲脑门,又有什么将喉头哽住,仅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来:
“好好养病…”
拳儿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会是多么僵硬,又会是多么难看。余光中还看到落在枕头边的书本。
学长接着自己的话说道:
“陈奣学弟还在昏迷中,但是不用担心,医生说明天就能醒来。夔悦学妹你也好好养病,早日康复。不打扰了。”
“嗯,谢谢。”
听闻自己的哥哥明天就能醒来,她的精神似乎稍微好些了。辞别夔悦,时间回到现在。
夔悦病了,病情有点复杂。既有来自前辈牺牲的精神上的刺激,又有亲历高浓度纸力流轰击后丹田功能紊乱引发的身体虚弱。
父亲为夔悦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心理疏导师,可是恢复还得看个人。
拳儿和学长已无法为她再做些什么,只能以训练来冲淡愤懑。
经历了前两日的一战,凡是在场的人都有所收获。
无论好坏,也无视了个人意愿,真是残酷。
——
时间回到昨天。
天中赤巽来,只把敌营拆。
申城的上空浮现出一面军旗,红色的军旗在纸力的模拟下不断翻腾着,搅起一阵红风。
“打响增援战,收复申城,这才是当务之急。”
当前东方军事基地面临的窘境有三。
其一是基地与其他城市和军事基地之间的交通运输被切断,传送阵断联失效。
其二是申城战事胶着,申城一日不收复,便一日拖累东方军接下来的行动。
其三便是笼罩杲州的玄郭,打断了东方军西进的计划。
往大了说,收复申城,则确保海路。确保海路,则舰队能自由行动。能自由行动,则可以轻松带部队前往其他州作战。
“据最后一次与南北两军取得的联系,河汉与凌海皆已失守。一路西进的帝国中路军,他们的目标想必是瓷红,瓷红一旦被攻陷,首都岌岌可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纸力地图上,红风席卷的范围从申丹半岛往北边的海域移动。舰队的棋子出现在海上,代表航线的箭头则一路延伸至连州的南部。
“司令,这是要多线作战啊。”
厉师长有些惊讶。
元师长看出了端倪。
“这是要带谁去北边?尽管交给海师来做吧!定要叫那些帝国人领教领教东芜舰队的厉害!”
“是少数精英部队吗?说来遗憾,十三班的三位都……她们都是很优秀的士兵。”
风间司令未做回答,付师长的神色有些阴郁。第四纸力师第二纸具旅第一混合营第十三班一直都是付师长的骄傲。
这时座下一位女性军官站起身来,尝试性地问道:
“莫非是与十三班同营的六十六班?就是一个月前临时成立的,成员还都是圣纸具使的那个。”
精英部队明明有很多,她却想起了往日训练新兵使用纸具时,一个少女的脸庞。少女被圣纸具选中,在结束集体训练后,还要参加个人特训。
司令颔首,表示要带的部队就是六十六班。众人皆惊,不明白司令的用意。
“他们是希望,是打破现状唯一的人选。”
像是佐证般的,纸力屏幕上显示着六十六班四人的背景信息。
风间拳儿是司令的儿子自不必多说。林箫是乐州林侯相的侄子,一众人为此感到惊讶。陈奣和陈夔悦的父亲叫陈烎,曾经在东方军事基地服过役。
“陈烎……绿色头发…是那个陈烎啊!”
有些长官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为同僚讲起过去一位优秀军官的故事。
四个士兵的来头都不小,但在参军之前他们还只是学生,还太过年轻。参军才一个月的新人,只因为被圣纸具选中就被委以重大任务,实在说不过去。
“况且他们的圣纸具还处于第一纸境,论战力也弱于常规士兵。在前天的神月湾一战中,六十六班的表现并不佳,班长陈奣还在战斗中擅自脱队,严重违反了军纪。可以说,十三班的牺牲与他有着最根本的关联。”
所有师长和伯督的视线都向司令集中过去。付师长据理力争,他本人也因为在神月湾战役中指挥失当,导致部队损失惨重而被记过。
长官们都已知悉战斗中每个部队的行动,这些信息以书面报告形式由每个营长和对应的引导员共同撰写。
公国军设立引导员一职来在战斗中向作战部队传达上级的命令,同时也赋予了引导员督战的职能。然而这一机制在纸力受到干扰时会失去效用,因而在这种情况下,部队会遵照小队作战原则各自为阵展开行动。
事实上,在敌人突袭的第一炮之后,就已经开启了纸力干扰器。再加上无处不在的灵态纸力和灵构产生的未知影响,当时的情况相当混乱。
“付师长,我并不认同你刚说的最后那句话。陈奣脱队导向的是一个并不坏的结果。报告上写着,他不但掩护了当时在执行搜救任务的医疗部队撤退,还最先发现了敌人第二批登陆的部队,为后续的战线反推做出了极大的攻陷。”
“结果确实如此,但是……”
不消元师长提出他的看法,付师长也自知将十三班的牺牲归咎于一介班长身上过于绝对了。考虑到当事人尚处于昏迷之中,付师长只对陈奣处以严重警告,并限制其军衔晋升权的惩罚。
“司令,你还是执意要让六十六班前往连州吗?究竟是什么任务只有他们才能胜任……”
付师长回看身边的几位纸力师师长,再次问道。
“陈奣,陈夔悦,林箫,犬子,我很希望看到四个孩子成长起来。要让他们变得真正强大,圣纸具就必需达到第三纸境。为此他们要去天鸢,可是天鸢的真实情况,就连北方军都无法掌握。”
被誉为兑州的明珠,公国数一数二的科技都市,天鸢完全有失守的可能。
“杲州人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继续胡作非为!”
司令托出他的构想,六十六班抵达北方军事基地,先是与北方军一同解放凌海,再是南下解放兑州。到时东方军对玄郭的研究也差不多了,解除玄郭后两大方面军合流,最后向西进发,阻击已经在公国腹地待了许久,困顿多时的帝国军。
话已至此,众人已明白了司令的决心。接下来他们开始认真商讨还需要派什么部队同行,司令意识到这个会议将会再持续几个小时,于是示意龙仐可以先去忙了。
“我有另一事相托。”
临行前,司令轻声对龙仐说道。
“明白,第二纸境对吧?”
“正是。不过陈烎的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过个两天就能振作起来了。”
龙仐无视了来自李伯督异样的视线,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