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遗憾，妹妹临走前的话撩拨着奣的心弦。
后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明天就要打响申城增援战了，今晚，是去见明音的唯一机会。
奣打开通讯器，编辑起短信来。
——
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
迎着风，吹上一首箫曲。
希奥独自一人站在看台上，双唇紧贴着吹嘴。
阴云密布，月光朦胧，自己的心上亦是蒙上一层阴霾。
自己说过不少违心的话，住的公寓里没有值得眷恋的东西便是其中之一。
怎么会没有呢？毕竟也是半个乐州人，非常看重人与物之间的关联。
一家三口的合照，初到申城母亲买的纪念品，喜欢的音乐唱片，用惯的管乐器，还有每年来自母亲以外的人的生日礼物……
司令发来的语音讯息叫希奥很是意外，发信人是一位老伯，是希奥最心存感激的人。
希奥称呼对方为申伯，一位由父亲那边的亲戚雇来的家政工，自从母亲离开后便一直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去年，在自己到了法定年龄的那天，想着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希奥便辞退了申伯。再者，申伯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可以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就在十八岁生日不久后，自己来到市级传送阵边，目送申伯离去。
（究竟是什么时候回的申城呢？）
对方似乎还为自己留了什么，只是神秘兮兮地说着在公寓的某个地方藏着与母亲相关的东西。
“还请多理解你的母亲。”
申伯最后的一句话叫希奥很是诧异。
母亲，母亲吗？失联那么多年，希奥都想忘记了，忘掉那个生下自己的人。
可那些铭记于心的东西，又岂能轻松忘掉？
在结束战争，回到申城之前，权当是寄情于夜，借箫曲排解自己的忧愁吧。
——
刚从青丘墓园回来的拳儿，眼睛有点红。
经过东部训练场时，饶有兴致地沿着跑道慢跑了几圈。
在不远处的看台上，他看见了学长。迎着夜风，吹奏箫声。那箫声柔如水动，响如风行，拳儿不懂音乐，但是能从这箫声中听出忧愁。
与学长一个多月的相处，边界感反而加重了。对于他时常挂在脸上的阴沉，拳儿不知其忧郁的真正原因。
为了自己混血儿的身份而焦虑？
为了自己不同于普通公国人的相貌而焦虑？
为了家事而忧愁？
还是牵挂着故乡？这个可能性应该最大。
说来学长的名字充满了乐州的特色，他的老家正是河汉，位于公国的南部，现在已经被帝国攻占。
自己该怎么帮学长排忧解难呢？
拳儿暗自烦恼着，也许只能夸赞对方吹奏技艺精湛，吹时情感饱满。夜空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看不到一丝月光。
慢跑之后，是循着路灯的光迹随意地散步。
拳儿的思绪转向增援战中的部队安排，当前的状况是：军队守住了城市的北大门和西大门，南大门和东港则还在敌军控制中。于前线作战的部队各自守着阵地，一个多月下来虽互有胜负，但总体胶着。
为了与他们里应外合，这次作战兵分四路。
第五第七纸力师和第四第七重装师从申城市南郊猛攻，协助第一第三重装师夺回南大门；第四纸力师和第五重装师从西大门进入城市，直接向东推进；第六纸力师和第六重装师从北大门进入，与第一第二第三纸力师一起东进；由东芜舰队强攻东港的帝国舰队。
其他部队留守基地。
纸力师之间的实力相仿，暂且不论。
重装师中，第四重装师专于战车作战和炮战，猛攻城门不在话下。第六第七重装师有超视距部队，且精于运输和补给，能起到巨大的支援作用。第五重装师擅长开发新技术，研制新军械，据说会有人形机甲投入战场。
可以说作战本身已将好钢全部用在刀刃上了。
一路往西，拳儿来到中央指挥区。直到站岗的警卫们向拳儿打招呼，他这才意识到离司令室不远了。
父亲平时因为事务繁忙，一般都是在那里休息的。自战争伊始到新兵入营，从神月湾战役到申城增援战，父亲都是最辛苦的。
见过了母亲，自然要再见见父亲，来一场促膝长谈。他大步流星地跨上台阶，向警卫们敬了一礼。
“来见司令吗？”
“是的。”
“这边请。”
“谢谢。”
一名警卫带路，拳儿跟在后面。大楼里灯火通明，却鲜有人来往。司令室的门虚掩着，警卫推门进去，竟报告说人已带到。
父亲这是先知先觉吗？
“我就知道你会来，儿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取而代之的是长桌上全息投影的光芒。父亲就坐在桌前，注视着投影。看到拳儿走来，这才露出和蔼的笑容。
“想和老爸好好聊上一聊，也就今晚难得有时间。”
拳儿隔桌而坐，发现父亲因为熬夜而双眼发红。
“比如接下来的行动，步步都是豪赌。”
无需寒暄，开门见山就好。
“我也知道是赌博，可是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父亲很镇定，宛如看透了一切。拳儿认真地听着父亲说下去，
“自那些德威丘人的第四帝国建立以来，不过短短三和谐纪，和平就被他们轻易打破了。而我却没能防范于未然，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在担心自己的部下和士兵是否能赢得这场战争，担心能否保护好申城，保护好整个杲州，担心能否保护好平民百姓，担心能否保卫国家。”
“老爸…”
“将还是孩子的你们送上战场，将你们作为赌注，身为父亲，我于心不忍…但是请理解圣纸具的特殊性……”
“交给我们吧！我们就是为了能保卫国家而参军的，能执行重要任务是我们的荣幸。老爸，能给我推演一下这场战争的整体走向吗？”
拳儿突然觉得精神振奋。
“好啊！”
全息投影的地图从杲州变成了整个公国，公国与帝国的部队分布一目了然。有一支部队，北上连州，南下兑州，等待玄郭解除，和北方与东方两军合作一处，一同西进阻击奔向首都的敌人。
父亲展开一道纸力屏幕，上面罗列了一系列数据。这一路花费的时间，攻克敌军造成的折损，敌人的行动路线，作战能力，攻克难度，皆有分析，事无巨细。
拳儿睁大双眼，想要把这些绝密信息全部记住。
“这绝对是一场里程浩大的征途啊——我会向大家转达的。老爸，等我们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保重啊！”
“那是，你老爸是谁啊？出发之前，别忘了去看看你妈。老爸会留在这里指挥作战，儿子你也要加油啊！”
“我在来之前去过一趟青丘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八年了啊……老爸，我回去休息了。”
“嗯。”
离开司令室前，拳儿回看了一眼父亲。伏案工作，不知在处理什么新的文件。
圣纸具的特殊性吗？
父亲的话，元师长的话，教官的话，拳儿还是不太明白，圣纸具不过是纸具的原型，怎么可能会深刻影响整个战局呢？
拳儿看向自己的双手，飓羽深蓝色的微光散发着一股神秘感，只觉得厚如那本说明书也多少有些唬人的成分。
回到公寓，看到学长笔挺的睡姿，又听到阿奣的鼾声，倦意来了，拳儿倒头便睡。
——
同样是东方军事基地东部住宅区，有一栋专门为指挥部人员提供住所的公寓。
一位少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的三位室友兼同事早已睡下。
少女趴在枕头上，双手摆弄着军队统一派发的通讯器。
就在刚才，她收到了来自学长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希望在明天能和他见上一面，他有话想说。是要作战前的道别吗？学长还特意将时间定在晚上。
少女并不知道学长所在的部队会有哪些行动。她忍不住幻想与学长的见面能够变成情侣间的约会，各种细节，应有尽有，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一时间只觉得小鹿乱撞，欣喜若狂。
（我得把这个送给先辈啊！）
暗想着，她从床头柜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香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