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船只有两艘。”
师长的话语宛如一剂强心针。
只要船只使用的核心动力源还是纸力炉,就会产生固定频率的振动,纸机关所捕捉和识别的正是这些振动经过数据编码后形成的信号。
而军舰的纸力炉不像民用和商用船那样,属于量身打造,既不具备通用性,也不容易伪装。
元师长自豪地给六十六班介绍着原理,他对纸机关上得出的结果很有信心。
拳儿和学长连连点头,他俩对纸机关称得上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这样看来,分割战场的做法是十分明智的。
师长马上联系身在另一处战场的第四战斗舰队,交换怪船的情报。
东武号经过透镜强化的主炮被怪船挡下,敌人的结界强度可见一斑。主舰队不得不主动与敌舰群拉开距离,在主炮完成下一次蓄能前,与更多的舰船周旋。
第四战斗舰队那边,已尝试将报废的舰载机砸向怪船,飞机正中怪船,连同结界和怪船一起压入海中——可惜见效甚微,怪船猛地上浮,将飞机弹开。
“冲击不够,得用更大质量的物体……”
师长叫来参谋商议几句,又和伯督对视一眼。这时审讯士官前来报告结果,称敌人经受不住拷问,都昏了过去。分析室很快也打来纸话,告知师长各类材料的分析结果。
仿佛挑准了时间一般,信息蜂拥而至,奣还听到师长的传唤。
“陈奣,你过来下。”
”诺。”
来到师长身边,但见对方眉头紧皱,说着情况并不乐观:敌人可能还在舰内潜伏,而自己在厨房看见的那只军舰鸟并不是鸟。
“军舰鸟不是鸟,是什么意思?”
奣有些懵,不禁回忆起抱住军舰鸟时的触感,蓬松的羽毛,有力的翅膀,身体意外的轻盈。奣的双手往窗外伸出,它便乖巧地扑腾翅膀,快速飞离母舰。
“挂在碎玻璃上的并不是鸟类的羽毛,而是一种人工合成物,这种合成物在我国是没有的。”
这无疑是一声晴天霹雳。
“所以……”
尽管难以置信,可是根据师长的说法,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军舰鸟是人假扮的吗?我都做了什么…”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奣很是懊悔,自己完全可以用天眷的纸带将其捆缚,却想当然地以为它只是不小心飞进了厨房。现在想想,能够打开冰箱,在里面找鱼吃,光是这一点就很可疑。
“这并不怪你,你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师长捏了一把奣的肩膀,表示以防打草惊蛇,现在只能加强部分重要区域的戒备,甚至调拨了一批纸具使前往诸如舰岛、军械维修库、弹药储存间、纸力炉房、植物房等设施。
敌人的手段相当高明,海战仍在继续,被动参战的一方却不得不内外分心。
听闻消息,有些士官紧张过度,开始在舰桥里四处检查。
舰桥不在舰岛的顶层,却能看到天空。在七八米高的穹顶下,舰载机掠空而过的身影,掉落的雨滴,纸力炮火的黯淡光亮,波涛汹涌的海面,船前船后,凡是外界的景观,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偌大的舰桥,如果真有什么异常,早就应该发现了吧?
奣暗想着,手已探入腰包中,按在方向舵的握把上。其他三人的视线也跟着游移,少顷,真有人发现了什么。
“快看,那是什么?!”
一众人的视线往他指的方向引去,只见在入口的门框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鸟。奣条件反射地取出方向舵照向它,纸机关迅速给出结果。
“是敌人的纸机关!”
话音未落,妹妹已经甩出环刃。黑鸟张开翅膀刚要飞走,就被环刃拦腰劈作两半。机械的结构通过断面露出,还不时渗出纯绿色的液体。
有人嗟叹,有人咒骂,就连师长也坐不住了,连骂好几句德威丘狗后下达新的命令。拳儿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学长握着箫一脸不悦,只有妹妹捂着耳朵,惴惴不安。
奣摸着妹妹的头,轻声安抚。又看向黑鸟的头部,看着在场的技术人员走去,俯身揪住黑鸟的脖子,娴熟地摘下纸机关,获得师长的准许并拿去分析。
将监视器装在头部是帝国人的惯用手法。
(肯定能分析出什么吧?敌人都蹬鼻子上脸了。)
至于被自己送出去的敌人现在在哪里,还在母舰内潜伏的敌人又在哪里,置身于舰桥内,受到战况的影响,又有之前的懊恼作祟,奣已无暇顾虑。
师长怒上眉梢,每一声命令都刚劲有力。
主舰队又一次调转方向,这回是要钻入敌人的包围网,与另一块战场的舰队和舰载机汇合。但敌人的攻击不见停歇,火焰和雷电的来势愈加凶猛。
“敌人的赠礼如此丰厚,我们又怎么能薄了回礼呢?”
奣还是头一次听到希奥学长言辞这般犀利。如他所说,主舰队除了母舰主炮以外的火力正在同时倾泻中。
结果却是全数落在敌人的结界上,未能再击沉一艘敌舰。米号依旧静默,坚定地眺望东南方,没有任何反应。此刻,就算是最专业的情报人员来,也难以预测它的举动。
“很好,这回真的是棋逢对手了!”
伯督拍手讽刺道。
舰队重新进入包围网,敌舰并未展开之前那般追击。根据纸机关上显示,它们始终守在米号身边,只有怪船来回游走,好生忙碌。
究竟在忙什么?
为自己施下范用型纸术·远视,扭头看向船后,才发现米号的主炮位于舰岛的正前方,而且外壳开启,正处于发射状态。
铁壁无惧敌人的炮火,奣本来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看见那怪船展开的结界形状有所改变,神似帝国骑士特有的骑枪。
“!!!”
纸力流与结界在视野中重合,顿时泛出一抹银色。奣抱住身子,一股不适感再度袭来。
“哥哥?”
妹妹听到自己的呻吟声也转过头来,奣立刻捂住她的眼睛。下一秒,不知从何处传来异响。
警报声紧接着响起,红光照亮整个舰桥。
“铁壁被击碎了?快汇报情况!”
师长立刻联络受到炮火波及的舰船,谁知得到的是比那更糟的消息。
一支战斗舰队提前脱离主舰队,敌舰的主炮击中的是它们的独立结界。而且就和当初申城海港的遭遇一样,纸力结界一旦被击碎,短时间内便无法重新展开。敌人不会放过机会,重创了三船。
师长与他们反复确认情况,最后就连信号也中断了。任凭师长如何呼喊,对面都再无回应。
“什么更大质量的物体?!不要擅自离开队列!你们听到了吗,我作为师长,绝不允许你们这么做!”
晚了,做什么都晚了。凡是听闻师长话语的人,都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战斗舰队回天乏术,誓要在沉没之前撞击敌舰。
可是这让目送他们逝去的人怎么办?
人们各司其职,就连目送都成了奢侈。能享受这份奢侈的,只有六十六班的四位圣纸具使,这是多么悲怆。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奣已经挪不开视线了。那三艘舰船顶着炮火向敌阵冲去,失去了结界的保护,他们孱弱又易碎,却不知为何闪耀着暖人的光辉。
妹妹捂着胸口,哭成泪人。拳儿和学长闭上双眼 ,不敢再看。
“真是一群鲁莽之人!”
师长一手按住海军帽的帽檐,一手愤怒地捶打扶手。就算不回头看,师长依然念着那些船员的名字,数落他们的过失。
就算不回头看,舰长依然会瞪大着双眼,继续指挥全舰船员。
伯督扶着师长的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不回头,参谋、士官和船员各自的话语中依然透露着苦涩和辛酸,持枪站岗的士兵们眼睛依然发红。
只有纸机关上的计数是冰冷的,由节转链,再由链转米,最终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