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米,测距纸机关上显示的数字,那刚好是东芜号剑状炮的长度。
敌人的母舰近在咫尺,拿长剑直刺敌人的心脏,这是师长能想到的唯一手段。
于是洪亮的声音照亮了整个舰桥,他系紧安全带,警告所有人做好对抗冲击的安全措施。
一众人或靠,或趴,或扶,或抓。
下一秒,先是从船体下半部传来的爆炸声,再是猛烈的晃动。剑状主炮已然发射,纸力流的轰鸣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建筑崩塌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一起冲击在场所有人。
“啊!”
妹妹躲在奣的盾牌下,忍不住尖叫着。学长和拳儿同样被奣护在盾牌下,学长镇静地望向窗外的敌舰,而拳儿只觉得腹中是一阵翻江倒海。
冲击持续了很久。
海战迎来了转机,却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穹顶亮一块暗一块,不断落下的碎片被学长划出的湍流接住,缓慢落地。奣举着盾牌,心想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无论是这样的冲击,还是目送己方舰船的牺牲。
师长说,战斗舰队的组成一般是固定的,远去的那支是第一战斗舰队。只装备轻火力的东风级巡洋舰排在队首,第一个被击沉。
东盾级护卫舰排在队中,奇迹般地展开了纸力屏障,这道屏障推动着正在沉没的巡洋舰前进。东刃级驱逐舰火力全开,无视自身的损伤向周围的敌舰和飞机发动进攻。
这时米号的主炮再次发射,纸力流穿过骑枪击中东风级并引发爆炸,爆炸刮起飓风,飓风掀起骇浪,骇浪倒灌进船上的缺口,使得整艘船加速下沉。
东盾级的屏障倏地变厚,甚至转动角度,托着东风级往敌阵推去。目标是敌人的铁壁,在那之后是怪船。既然用质量大的物体去砸的思路没有问题,那就用手头上最大的。
三艘船一同撞上敌人的铁壁,与怪船隔墙相望,而半空中浮现出诡异的涟漪。那范围比奣想象的要小得多,好比鸡蛋之于石头,地球之于太阳。可事实就是,这样的结界将己方的攻击尽数防下。
奣很不甘心,瞪大双眼,力求看出这其中的门道,可惜时间并不给他机会。己方舰队新的一轮炮火落下,结界照单全收,紧接着又应声破裂。
开足马力,就这样撞上怪船,然后淹没在敌舰的炮火中。
情报员哽咽地报告着第一战斗舰队和怪船的信号一起消失的消息。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企图捕捉双方舰船爆炸或沉没的声音,一个个的,都不知该喜还是忧。
妹妹哭得更悲伤了,三人围着她安抚。
师长再次捶打座椅的扶手,眼中像是在喷着火焰。
舰长、伯督和参谋亦是捶胸顿足,神色复杂。
怪船的威胁消除了,代价是沉重的。
直到快与另一块战场的舰队汇合,师长才解释敌人铁壁的秘密——怪船展开的终究是屏障,只不过是更加灵活的屏障,灵活到可以拆成若干部分和快速改变位置,抵挡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以至于让公国人误以为那是结界。
结界和屏障,并不只是封闭和不封闭的差别。更多是因为技术和目的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的表现形式。
奣一直认为屏障是结界的一部分,强度和能耗都低于结界,所以天眷的纸力防御所形成的六面体结界并不常用。听了师长的解释,这才有所改观。
屏障的范围和大小是有限的,在已经抵挡舰船撞击的情况下,还要分散部分去防御炮火。逼迫敌人调整每一部分的强度,顾此失彼,使得总体的强度愈发脆弱。
“所以那个时候只有怪船在游走,为的就是散布屏障!”
拳儿抢先说出了奣想说的话。
等到第四战斗舰队归队,怪船已无踪迹。三支舰队摆箭矢阵,守在母舰的前方。而后主舰队调转方向,箭头回指西北方。
舰载机群回归母舰,修补机身,补充弹药。为了与怪船周旋,它们的损失也不可谓不惨重。
船员们都在问怪船的去向,第四战斗舰队的舰长们只说往南去了,一头栽进浓雾中。离开当前的海域,还隔着一层高度干扰的浓雾,自然搜不到怪船的信号。
师长接下来将作何打算?
四人一味地盯着前方的纸力屏幕,能听到师长命令主炮蓄能,并无间断地指挥舰队出击。又有大量悬空纸机关在画面中一闪而过,技术人员将它们调往海域的各个角落。
“怪船极有可能背后偷袭,散布纸机关方便侦查。”
学长应该对那些纸机关的构造很是好奇。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那边的舰队就是他们全部的战力,如果,我是说如果……”
拳儿说着,视线飘向后面。
“夔悦,你还好吗?”
“没事,哥哥,我只是有点紧张。”
妹妹的呼吸有些急促,紧紧抓着奣的手。紧张吗,奣只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潜伏在母舰上的敌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究竟藏在哪里?又为了什么目的?
而远处的米号一步未动,那独一无二的气场足以震慑四方。无愧于黑色猛兽的名号,卧伏于一处养精蓄锐,随时可以挥出致命的利爪。
但真是这样吗?
师长一脸坚定,和奣对上视线时,点头示意。仿佛是在传达必胜的信念,又仿佛是在告诉奣自己一内一外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师长敢断言米号已经彻底丧失了动力。要不是有其他船护着,似那般停在海上,早就被主炮打成筛子了。
师长又圈定了几处敌人可能躲藏的地方,叫士兵逐一排查。
师长、伯督和舰长三人对答如流,其中牵扯到的一系列原理,似乎和那个黑色遥控器息息相关,但奣听不太明白,便放弃了。
不远处的空中闪烁起数个暗淡的光斑,应该不会对妹妹有太大的影响。实际上,就在这个时候,妹妹抓着自己的手已经微微放松了。
不知为何,奣回想起那晚妹妹做过的噩梦,一个将兄妹二人拆散的梦。
(所谓的远古海爬到底指的是什么?)
敌人的火焰和雷电不知第几次袭来,己方不做任何反击,仅靠铁壁破开密集的弹幕。期间又有数通纸话打来,催促着师长不断改变命令执行上的细节。
战斗舰队的位置在短时间内调整数次,最终锁定为母舰在前,补给舰在后,三支战斗舰队在更后方的阵型。
尤其是听说总算找到了潜伏的敌人,师长眉头紧蹙,恨不得摘下帽子,亲自前往。只是当他又看了一眼六十六班后,叹着气重新坐下。脸上的伤疤好比是长鸣的警钟,时刻告诫着自己要镇静。
奣的思绪被师长的话打断,他听到了,敌人就藏在主船的特定甲板层,对着植物房和动力炉房虎视眈眈。而在第四舰队的驱逐舰上,也有一个敌人。
(那个由人假扮的军舰鸟…)
懊悔未减半分,不出几分钟,又从第四舰队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爆炸。
“什么情况?!”
伯督正要联络那边,被师长拦了下来。
“别慌,只是敌人等不起了而已。各单位开始行动!”
师长的大声疾呼中不含半点诧异和犹豫,叫所有人大受鼓舞。
奣相信师长,视线只在室外与纸机关间游走,光斑忽闪忽灭的频率与纸机关上标记距离的变化速度莫名契合 。距离每缩短一链,奣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一分。
直到距离只剩五十米,测距纸机关上显示的数字,那刚好是母舰剑状炮的长度。
到这个地步,任谁都能明白阵型和冲刺的意义了。
“全体船员注意!做好抗冲击准备!做好抗冲击准备!”
洪亮的嗓音通过广播传遍整艘母舰。
那一瞬间,保护东武号的结界上破开一道口子,剑状炮从中刺出,直击敌人的母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