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冲击来得比舰长预计的还要早,不得不感叹海战战况真是风云莫测。
当众人意识到壁虎的断尾想要冲撞的对象不是米鲁多拉斯号而是铁头级护卫舰时,就连龙鹿之枪也无法阻拦它们的步伐。
龙龟之甲应声破碎,护卫舰被它们撞沉,而后一同湮灭于双方的炮火之中。
敌人是怎么做到的?疑问萦绕心头,眼下则有更加紧急的事态。
冲击带来的晃动是剧烈的,舰长扶着海军帽,急命母舰向西北航行,回应的却只有嗡嗡作响的警报器。
“报告,母舰被什么缠住了,无法脱身!”
任凭操舵手怎么操作,舰船都未能前行一毫一厘。
“解除模仿,开始作战。”
副官的下盘极稳,不知向谁下达了命令,一手扶住险些没有坐稳的少将,一手操控游鱼在船底侦查。
“这是什么?万从没见过……”
言语中透露着诧异,他说业魇的触手吸附在米鲁多拉斯号的底部。与此同时,声呐给出了异样的结果,从下往上是:巨大的黑影,海蛇群,蓝红双鱼和业魇的触手,好比是一座从海底构筑起的高塔。
谁也不明白业魇想做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它能无视纸魇驱散装置的影响,径直伸过触手来。
“触手的数量是?”
“六只。”
“三柱神啊……”
少将的神色愈加狰狞,眼下,再高级的网护装置也难以切断业魇的触手。
“有什么好方法能够摆脱触手吗?”
扫视一圈,舰桥内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舰长自知答不上来,索性继续关注远方的敌人。副官也沉默不语,操控着仅剩的纸魇尽可能地消除海蛇的数量。
“出动水鸟怎么样?”
少将的目光落在副官身上。
“那样会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少将,而且另外三只已经开始破坏行动了。”
“提难道不会觉得太晚?现在明明已经是火烧眉毛的关头!”
舰长打断他的斥责,就连船员也发出惊呼——敌方的舰队又冲过来了。船艏的长剑亮得晃眼,速度之快有如离弦之箭。
“水鸟能否成功?”
敌人分明是朝着米鲁多拉斯号来的,不安的船员纷纷看向少将,少将却平静地询问着潜入部队的作战情况。
“万相信他们。”
“很好,那千相信提。不过……”
少将顿了一顿,他的脸上划着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再度向所有人发问,
“提等是否了解过公国驱散纸魇的原理?”
纸魇摄取纸力,而流态纸力对纸魇最有吸引力。人类以流态纸力为基础制造的纸机关,为了保护纸机关不被纸魇破坏,公国会在纸机关的周围制造一层“真空”——抽光流态纸力的空间。
真空将纸机关隔离,纸魇因此无法感知到纸机关。于敌人的舰队而言,它们开启的真空范围远比结界大。
“所以,提的意思是?”
副官已经摘下装备,向少将问道。自家的纸魇尽数丧命,海蛇攀升,水下游鱼的侦查也失去了意义。发射常规鱼雷,也恐怕会伤及母舰。
“就这样让他们刺来,米鲁多拉斯号的存在会扰乱他们的真空。届时,业魇的攻击对象是谁,就说不准了。”
操舵手持续微调船位中。
舰长看到一块纸力屏幕上正模拟着一遍又一遍碰撞的过程。借着海浪,船身不断原地转动,企图寻找一个长剑即使刺入,对母舰影响也不会很大的点。
少将是认真的。他将自己的决定告知舰队全员,命所有人做好预防冲击的准备。
宁愿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也要将敌人拉入泥潭。舰长相信他,船员相信他。宣誓般的,无数道火雷混流划过视界,在狠狠敲打敌人结界后,又消散了。
舰长不断汇报着敌人与己方的距离,在由节转链的时间点,一艘敌舰倏地泛起火光。
水鸟得手了。
那是敌人的护卫舰,影响结界强度的关键因素。
在由链转米的时间点,长剑的光更加晃眼了。人们仿佛能听到金属碰撞、挤压、摩擦冒出火花的声音,闻到结构板件烧焦的气息,纷纷哀叹。有的人腿脚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只有操舵手瞪眼抿嘴,小心翼翼地转动转动船舵。
少将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屈身前倾望向放大镜头的纸力屏幕,双手紧抓扶手。副官快步来到少将身前,再次背过手去,时刻准备拔剑。
距离还剩五十米的时间点,敌人的长剑已近在咫尺。所有人都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冲撞将会有多么恐怖。
“小心!”
副官抛剑扑向少将,将其护在身下。巨剑径直刺入地板的瞬间膨胀开来,变作巨大的护墙。
“乒呤乓啷!叮呤哐啷!”
声响,晃动,昏天黑地。
尖叫与悲鸣此起彼伏,金属的哀嚎和海风的咆哮仍在持续,还有落在鼻尖上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雨点。
即便有保护人身的安全带勒紧全身,骨头也像是快要散架了似的,舰长痛得完全说不出话。顺着鼻尖滑下的雨水落进嘴里,是又苦又咸的味道。
“真是千钧一发,少将。”
“……在刚才的撞击中千听到了异样的爆炸声,其他水鸟现在在哪里?”
少将无视副官伸来的手,扶正自己的帽子,开始接下来的指挥。不过,在那之前,巨剑形成的护墙挡住了他的视线。
“破坏了敌方母舰的核心部位,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副官收起巨剑,抬头能看到天空——舰岛消失了一半!
红热的粉尘和雨滴在空中相碰,滋滋地冒着白雾。
“报告现在的情况,舰长,舰长?”
“他晕过去了,恐怕是内伤,快叫医务兵来!”
不只是舰长,舰桥内已经出现了不少伤者。被纸力流的亮光灼伤双眼,被建筑的碎片刺伤四肢,他们只能无力地倒地呻吟。
医务兵迅速赶到,小心翼翼将舰长安置到担架上。他们带走受伤严重的人员,为坚持留在岗位上的轻伤者留下医疗用品,一时间,舰桥里冷清了很多。
资历最老的情报员在刚才的冲击中撞到了头,轻微脑震荡的她扶着器械艰难站起,叫操舵手帮忙一起调取数据。
母舰成功卡住了敌人的主炮,代价却是舰岛半损,炮塔尽失,还搭上了所有的纸魇驱散装置。
其他情报员战战兢兢地汇报着纸魇的动向,来自业魇的六只触手紧抓船底,不时有纸魇顺着触手攀升。甚至,光是看一眼海面,就会因那不详的红色和蓝色而怔住。
此时鉴别纸魇类型的纸机关开始运作,不断吐出写有它们信息的纸张,但无人在意。纸魇群的视线集中于一点,那毫无疑问是它们的最爱,位于母舰深处的纸力炉。
“敌舰的主炮千等能否带走?不完整的也行。”
少将丝毫不慌,注视着另一块纸力屏幕。长剑从母舰的左舷刺入,自甲板穿出,悬于半空之中,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仔细想想,千还没为陛下准备伴手礼,怹在中继站肯定等不及了。”
双方的舰载机划破天际,在空中再次交锋。帝国投掷爆弹,想要炸毁敌人母舰的主炮——简直就是在迎合少将的想法,专挑主炮根部轰炸。
“万很遗憾,那支主炮的表面附着一层纸力结界,凭外力很难破坏。”
如副官所说,主炮毫发无伤。爆弹在爆炸前,被看不见的东西弹开了。
“也难怪会那么锋锐,千真是越来越想要了!”
少将拍着扶手站起身来,眼里放着惊喜的光彩。
“传令,纸力炉维持当前功率。操舵手,按照这个方向开始航行。千定要将敌人的主炮拽下来!”
副官并不支持少将的做法,刚想开口,又被少将拦下。
“副官,提只要等着纸魇转移到敌舰就好!哈哈哈!”
他的笑声何等爽朗,宛如传说中圣女刮起的海风,拂去所有人心中的苦涩。也正因此,不能让他继续犯险了。
“提做什么?!”
副官坐到舰长席上,确认本舰逃生舱的状态,而后接通全舰队的广播,宣布道:
“万,米鲁多拉斯号的前舰长,海军少将蒙克·暗方的副官佛西提斯·塞勒,现在临时接替罗德尔·艾肯舰长的职位,履行舰长的职责。纸力炉房,请关闭纸力炉的运行。”
“提到底想干什么?”
少将分明看出了异常,掏出手枪对准副官。
“米鲁多拉斯号的船员尽快前往逃生舱,万再重复一次,米鲁多拉斯号的船员尽快前往逃生舱。留给提等的黄金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千万不要犹豫!”
沙哑的话音未落,手枪的扳机却已扣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