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相斗,一个在海,一个在天。
海蛇张嘴露牙,毒液自牙管喷出,化作利箭射向飞鸟。
飞鸟只是收拢双翼,以外侧的羽毛挡下,又在张开翅膀的瞬间,发射羽毛回击。纤长的喙,深邃的喉囊,嘎嘎数声之后,六道纸纹阵从其嘴中浮现。
海蛇一动不动,任凭羽毛攻击自己。
而后三颗火球为一排,三颗水弹为一列,霎时间六珠连发,左右夹击。仿佛是要将海蛇的两侧染上红与蓝的彩绘,可是随着两声爆鸣,海蛇依旧毫发无损。
硬化的鳞片无惧火球,水弹在接触鳞片的瞬间又散作水雾。海蛇高昂着头部,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空中的飞鸟。
野兽的嘶吼,不像是鸟类能发出的声音,又确实是飞鸟发出的。它俯身冲刺,紧接着翻身一爪。生有蹼的脚爪整个落在蛇头上,一裹住蛇头便迅速向上攀升。
“啪!啪!”
飞鸟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在同一时间内受到两次攻击。即便是滞空,也不影响海蛇灵活地扭动身躯,好比是一条鞭子,抽打在飞鸟的身上。
海蛇特有的尾鳍袭向飞鸟,飞鸟歪过头去轻松躲过,却不慎被从尾鳍中弹射出的骨刺扎伤了一只眼睛。
因吃痛而脚爪一松,海蛇自高空下落。它在下落的过程中犹不忘甩动尾巴,成功缠住飞鸟的腿,从而施力翻身回去。盘算着无论是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够咬伤,灌入水毒,来打扰进食的纸魇便必死无疑。
蛇鸟相斗,一个伸头准备下嘴,一个挥舞翅膀用力下劈。
金属碰撞声在空中回荡。海蛇咬住了飞鸟的羽毛,也仅仅只是咬住羽毛。发黑的羽毛坚比金属,卡住海蛇的两颗大牙,这时想要扭动躯体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飞鸟侧过头去,只一下便叼住海蛇。海蛇难做反抗,它的身体被用力撕扯,直至自己的头与颈部被硬生拉断。头部就那样挂在羽毛上,而身体则被飞鸟贪婪地纳入喉囊中,滑进食道,在体内分解。
海蛇是飞鸟的目标,数量也绝不止这一条。受业魇指挥的军队一波接着接着一波,而它能做的就只有在业魇现出真身前,在飞羽上挂满蛇头。
每多一份蛇肉下肚,它的力量就增强一分,如是周而复始。
激流在身体里奔腾,精神亢奋,沉迷猎杀,直到更强的海蛇出现,方才中断了它的进度。
几片羽毛飘落在海面上,下一秒便溶入水中。
堪堪躲过海蛇喷出的高压水柱,飞鸟在低空盘旋,不甘地吼叫着。
明明只是鳞片的颜色深了点而已,居然有如此威力。目光瞥见飞羽上的那些淡色蛇头,宛如是军人佩戴的勋章那般荣誉满满,飞鸟并非没有把握。
只是和前者一样,深蓝色的海蛇同样将人类的尸体视作食物。
飞鸟的俯冲一爪,飞羽劈砍,纸术轰击都未能阻止它半步。高耸的水墙庇护着它,将所有的攻击都弹开。飞鸟只能看着海蛇将那些裹尸袋一只接着一只吞下。
勋章顿时变得黯淡失色,飞鸟这才意识到它们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它低吼着,将几颗头颅取下,朝海蛇甩去。
蛇头穿过水墙,击打在海蛇身上,又落入海中,最终和羽毛一样溶解于水。
“哕哕!哕哕!”
飞鸟尖叫着,准备继续取下头颅时,被一记从上而下的攻击命中,重重摔在人类的弃舰上。愤怒让它差点失控,长喙一张一合间,六颗火球未经操控飞向了随机的位置。
——
多么狠毒的火球,将周边熔成灰烬。
火粉充满整个视野,来自纸术爆燃的烧灼感,鸟型纸魇的嘶鸣震耳欲聋,那落在废墟上的身影,让奣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五十七天前,目睹母亲被压在废墟之下的场景。
呼吸急促,冷汗直流,奣甚至听不清他人说的话。
“阿奣?阿奣!这家伙中邪了?”
飞鸟振翅高飞,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却一同沉入水中,水外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无比低沉。任凭拳儿怎么摇都没用,妹妹看了眼哥哥,又向不远处看去,没有露出任何怯色。
“拳儿,你可以给我哥哥一拳吗?”
“夔悦?你是认真的吗?”
“不要犹豫,拳儿。只有这样,哥哥才能清醒过来,拜托了。要往这里打……”
妹妹已经绘制好了正八边形的纸力阵,化作纯绿色的纸纹阵,随后在奣的腹部前浮现出一个标记。
面对妹妹的郑重请求,拳儿无法拒绝。
“唔……”
一记腹拳干脆利落,对奣而言,却好比是破开了水的牢笼,倏地有一只大手探入将自己救出。而实际上,是一只小手在眼前晃动,拼命蹭着自己的头发。
奣弯腰屈膝,让踮起脚尖的妹妹成功摸到她哥哥的头。她定是知道自己失神的原因了,即便如此——奣看到妹妹的辫子,宛如一个坚强的象征。
纸魇的争斗仍在持续,响彻云霄的吼声与冲击,不知为何它们从没有越界。难道在它们认知中的领地,就只有米号一侧的区域吗?
学长也恰到好处地催促道:
“纸桥的持续时间快到了吧?快完成你该做的事情,陈奣学弟。”
奣颔首示意,又看向爆破专家。对方刚刚结束通信,命护卫到已经破开的船体边上等候。抹着头顶上的积水,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奣的视线。
“啊!你要重置纸桥吗?真是谢天谢地,我刚刚还在想,现在缆绳发射器已经失效了,万一时间拖得太长该怎么回去呢……炸弹已经安置好了,他们马上上来了!”
专家的话音刚落,护卫便伸手从船体中拎起一个士兵。
奣深吸一口气,抬手落手间,纸桥通身泛绿,随即还原为纯绿色的纸力流,在半空中消散。
惊叹声连绵起伏,在六十六班周围站着四个纸具使——在圣纸具使们跟随接人部队回到登桥口之前,因返回母舰的命令下达及时,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纸具使们从边缘撤离,以避免受到纸魇的争斗波及。
奣反复确认,看来他们是最后一批纸具使了。为首的人说着自己真是幸运,不仅能护送爆破部队,还可以为架设纸桥的奣加油鼓劲。
“嗵!嗵!”
两声巨响,是奣对甲板上所有人的回应。
最后一声炸弹引爆,是爆破部队给舰队全员的回应。
——
五十米开外,在舰岛本应存在的地方,因纸魇的争斗变得面目全非。红热的粉尘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直到甲板因无法承受那些冲击而凹陷。
海蛇爬上船来,灵活异常。平坦的甲板,崎岖的废墟,亦或是飞鸟的身上,闪转腾挪,来去自如。
飞鸟的火球一一落空,好不容易才拉近距离与海蛇扭打在一起,这时水墙高升,想要将两者分隔。飞鸟一记脚爪抓住海蛇的脖颈,将它按向水墙,不料水墙瞬时转向,出乎意料的冲击直接将它扑倒,海蛇的毒牙也接踵而至。
目标还是翅膀,真是故技重施,不长记性。飞羽迎上去,这回更黑更硬,连咬穿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哕哕哕!”
又是一次自上而下的攻击,叫飞鸟一阵头晕目眩。海蛇的扑咬是个假动作,却见一条粗壮的尾巴戏谑似的左右摆动,未等它站起便再度拍了过来。
长喙叼住尾巴,用力过猛,喙上甚至出现裂纹。又以双翼钳制,却惹来海蛇一顿缠绕。
自己成了猎物,对方成了猎人。自己在圈套中挣扎,对方则守在一边,静静收线。
想都别想!
愤怒充满了全身,使它更加用力拉扯海蛇的身体。
“乒乒乓乓!”
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喙中的纸纹阵层层叠加,叠至极限,代表第一纸力的红色已深得发黑,最终在松口的瞬间涌出,于零距离爆炸。
飞鸟和海蛇在爆炸中消失,甲板被熔穿一个大洞,还在弃舰上的人类也同样受到了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