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悦！夔悦！”
年幼的奣在逃散的人群中逆行着。他艰难地举起手，抵抗人群的冲击。方才的爆炸让他破了点皮，痛楚让他的双眼不听话地噙着泪水。
“夔悦！你在哪里？！”
氏魔吐出的水弹仍在引发爆炸。爬行动物特有的竖瞳与一扭一歪的身躯叫人毛骨悚然。它们是猎者，猎物只能它们的眼前舞蹈。
“夔悦！你在哪里啊……”
这时奣亲眼看到了海蛇将人整个吞下的景象。
“有人，有人被吃掉了！”
“快逃啊！”
人们不顾一切地逃跑，路上只剩奣一个人。强烈的恐惧让他呆若木鸡，全身僵硬。
“夔……悦……”
海蛇面朝着奣，一双竖瞳仿佛能滴血。而后身躯甩动，吐出了一摊粘液。粘液正好落在奣的脚边，奣反射性地瞥了一眼那里——
衣物，毛发，对于难以消化的东西，纸魇会将其全部排出体外。
“啊啊啊啊啊啊！！！！”
奣害怕得大叫起来。海蛇则戏谑般地咧着大嘴，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奣儿！”
父亲唤着奣，冲入奣和海蛇之间，只一拳就把扑面而来的海蛇打飞。随后父亲用粗壮结实的手臂将奣拦腰勾起。
“奣儿！没事吧？”
“爸…爸？爸爸！”
恢复神智的奣流着泪，抓住父亲的手臂请求道，
“快找夔悦！都是因为刚才的爆炸……”
“奣儿……爸爸和妈妈会找到悦儿的，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嗯…嗯。”
话虽如此，泪却不争气地流着。
“烎！”
母亲赶来，很是担心地环顾着四周。
“消灭氏魔了吗？”
“只是打碎了它的下颌骨，很快就会恢复吧。汐玥，找到悦儿了吗？”
“没……被爆炸波及，她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啊……”
“只有找了…”
奣在父亲的臂弯里啜泣着。
少顷，氏魔群最终被十几名军人击退，它们潜到支流的河底，有的被军人揪出来消灭，有的则迅速逃离失去了行踪。
救护车相继赶到，有序地接走伤员，载着他们赶往医院。有些人伤得很重，医疗人员只好硬着头皮就地搭建平台，为他们做手术。
父母和奣一直在寻找着，无论是询问警戒的军人，没受伤的人、伤员以及医护人员，还是负责调查的人，谁都没见过她；无论是搬开满地的碎片废墟，下潜至河底，还是大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妹妹失踪了。
这是一家人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父母的脸上写满了悲伤，母亲甚至扑在父亲的怀里恸哭。奣也跟着嚎啕大哭，对他来说，妹妹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珍宝。
这第一次的生死离别，给予奣难以忘却的绝望和痛苦。
明明向父亲保证过要好好保护妹妹，面对灾难自己却未免太过无能。
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于心头，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感情，但年幼的自己尚不能名其状。
——
看来米号的船舱内部分为八层。
如果按船底为第一层来算，遇到妹妹的那层是第四层。
第三层，刚下楼梯就看到了拳儿，只是他似乎在躲什么。
过道非常潮湿，像被海水浸泡过一样，纸机关、生活用品、布类、皮草类、金属制品和木制品，东倒西歪，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狭窄的过道现在更加拥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味，着实叫人不好受。
奣捏着鼻子向拳儿做了个手势，对方注意到也回了个手势。
“有纸魇，在转角处！”
深邃的过道，岔口错落，即使是妹妹打过光去，也看不到尽头。奣和妹妹各自躲在一个门框中，与拳儿面对面。拳儿不住地抖动自己的身子，原来是身上沾满了泥灰。
奣撕下一段纸带递了过去，刚想了解情况就被拳儿示意噤声，但见他随手捡起一台收音机，调了一个波段便往几米开外的岔口用力扔去。
刹那间，收音机里传来帝国语热门歌曲的声音。
“砰！”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纸机关还没落地，便被从转角飞来的水弹轰得粉碎。
“！！！”
奣一怔，那色彩，那样式，毫无疑问是埋藏在记忆中的纸术。纸术的源头，也立刻了然于心。
天眷的纸带变直变硬，化作巨剑的模样。奣从腰包中取出大典，交给拳儿，又示意他跟在自己后面。
妹妹也想要一同行动，奣示意她原地待命。环刃悬浮于空中，光没有熄灭，只是乖巧地停在了岔口。
“海蛇型氏魔，蓝色鳞片，三角形的头部，是不是？”
两人紧贴墙角，奣压低了声音念着纸魇的特征，拳儿直点头。
“对声音非常敏感，而且浑身上下都有着硬化的加持。一路追着我到这里才停下……你们在上一层也遇到了吗？”
“说来话长了…”
拳儿显然与之战斗过，举止间显露着疲态。奣指指拳儿手中的大典，道：
“只能寄希望于它了，我来拖住纸魇。”
对纸魇的恐惧，绝不能受其左右。深呼吸，然后闯入岔口，海蛇就在眼前。一对竖瞳散发出幽深的蓝光，嘴一合一翕，过道似乎限制住了它的行动，一副很是笨拙的样子。
亮光转弯，直射海蛇，而剑起剑落，被硬生弹开。
好硬！
奣咬紧牙关，后跳躲过海蛇喷出的水弹。才撤回墙角，水弹爆开，还变作细小的冰柱，奣以盾牌挡下，回头看向拳儿。
“信息刚出来，叫钴鳞，怕火！”
火？
奣犯难了。
“现在再问有点晚，希奥学长在哪里？”
“我看到学长掉到最底层去了…”
“要去最底层，这里是必经之路啊。”
奣看向妹妹，她也摇了摇头——眼下三人谁都没有掌握第一纸力·火属性的攻击方式，无法排除威胁，难道得从记忆中寻找突破口吗？
主动回忆起那段绝望的过往。
——
妹妹失踪了，但是一家人并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着。
时值午夜，留守此处的军官没有离开半步，有不少来送慰问品的伤患家属，含着泪向他们道谢。
行衙派来追查事件起因的专家已到达现场，对涉事船只和其他残骸，抓获的纸魇等进行调查。河道巡逻的捕快们也是重要的调查对象。
“悦儿不见了！悦儿不见了！……烎…要是悦儿真的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啊……”
看着母亲抽泣，悲伤和无助不断感染着奣，叫他也跟着哇哇大哭。
“不要放弃啊，一定能找到的！”
父亲心疼地看着母亲，又看了看奣。嘴上说着激励，心中亦是不甘而无力。
奣哭累了，手背蹭着眼睑，昏昏欲睡。父亲背起他，随着视线抬高，他看到了来自某处的耀眼光彩。
没想到现在还有猖獗的怪物，硕大的身形强于任何一条奣见过的海蛇，嘴边浮现出水蓝色的纸纹阵，从空中落下的冰块可以填满整座泳池。
无人敢接近它，远程的攻击也奈何不了它。如此不可一世，被消灭却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只火焰的车轮凭空出现，不给它任何时间反应，将其碾成肉泥，奣看呆了。
车轮的所有者是从远处走来的一位女性，干净笔挺的军服是身份的象征。她径直向奣这边走来，身体微微前屈，背上背着一个小女孩。
奣能看到小女孩在发光，嫩绿色光芒被一层淡黄色光芒罩住，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对嫩绿色特别敏感，因为这是遗传自母亲的很特别的发色。
“爸爸妈妈！看那边！”
“你是？！”
母亲拭着泪，有些惊讶。
“悦儿！”
父亲则很是惊喜。
“她…是你们的孩子吗？”
从女性军帽里露出的长发，宛如碧绿的丝绦。从父母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很是释然地笑了。
“是吗~虽然受了点皮肉伤……但是妤已经治好了，不用担心。”
说罢就蹲下身子，把小姑娘放下。
母亲抱起妹妹，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谢谢！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母亲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是向她行了一礼，那位女性军官摆了摆手。
“哼哼，这是分内之事，雨夜汐玥。那么，我就此告退了。”
因为身高和角度的关系，奣只看到了对方咧开的嘴和一双艳唇，以及套在手腕上的手镯。
那对手镯上还燃烧着微弱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