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订做的纸具终于完成，万作为纸具使的第一次训练将于下午四点开始。
稍微早些的时候，万才拿到纸具，就是万手中的这把巨剑，可是紧张无处安放。万带着一大袋苹果，几乎到了逢人就送的地步。同一届的新兵中，万的年龄是最大的。
提能否想象得到那种压力？
袋中只剩下两颗苹果，万的紧张却不见消解。这时万听到了优美的竖笛声，没想到能在军营里听到别人演奏乐器。
循着那乐声，万找到了一片草地。一桌两椅，放在由四五棵槭木围成空间的正中央，还能看见零星的花朵——军营为什么还有这种地方？提一定也会有疑问。
不过看到桌上摆满了茶点，万才意识到时值下午三点，是不折不扣的下午茶时间。举办下午茶的主人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手里捏着竖笛，她就是演奏者了。
仆从静静守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主人则是一脸落寞，仿佛空着的椅子一直都等不到客人来坐。
美貌中还带点稚气，她身着华服，作了一番正式的打扮。究竟是哪个幸运儿收到了她的邀请？
中将的言语间充满了对往日的怀念。
“那个幸运儿莫非就是中将？”
“当然不是，万那个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更何况她有着一头蓝发。”
中将用双手比着那位主人的发型，继续讲述着。
在帝国，蓝色是皇室的象征。她所邀请的，想必也是其他的皇室成员。
军营中设有不少绿地，但在这里举办下午茶会万还真是头一次见。随着新鲜感退去，万正准备离开，谁知道被她叫住了。
这位新兵，她如是称呼万。
无意来此，多有冒犯，殿下。
不打紧。不过这才入营第一天，提看上去很是紧张——她与万相距二十来米，一眼看到了万的袋子。暖日煦风，她的鼻翼翕动了一会，笑着问道：
百从一大早就听说有个到处发苹果的奇怪士兵，原来就是提。最后的两颗桑普辛苹果，也分一颗给百如何？希望能为提分担一部分紧张。
于是万给了她一颗苹果，准确地说是按照她的要求丢过去。下一秒，她手中的竖笛变作细剑，只往空中一刺，苹果便牢牢地停在剑刃上。
她引过去便是一啃，那副大块朵颐的样子，叫万想起了一位酷爱苹果的皇室成员，被人们称为“苹果公主”——第三皇女露易丝琳缇·莎琪儿·库鲁提殿下。
提与百也算有缘，百告诉提一个秘密，记得替百保密~
其实百今天也是第一次当新兵的教官，紧张程度不亚于提……
中将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内回荡，只有纸力炉在低吼着。
“提怎么了？”
希奥默不作答。露易丝琳缇，露易丝，那个皇室成员的名字和自己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动摇之余，连宵水都无法正常维持细剑的状态。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中将愈发激动。
“无论是发色，身姿，还是手中的圣纸具，都那么得像殿下！能否告诉万提母亲的名字？”
“露易兹，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小生她的全名。等一下，为什么提会知道小生的纸具是圣纸具？”
母亲，明明是希奥很少提及的人和概念，在强者的威压之下，他只得配合作答，同时他也愈发警惕。对面的人听罢则哈哈大笑，笑声中透露着喜悦和释怀。巨剑在其手中翻腾，却不显一丝敌意。
“当然知道了！因为那把圣纸具本来就是帝国所有的！
听好了，它本来的使用者就是那位苹果公主，前帝国皇帝乌鲁诺斯·阿巴夫·库鲁提的爱女，第三皇女露易丝琳缇·莎琪尔·库鲁提殿下。”
话到这里，希奥愣住了。他想起圣纸具的特性，既然自己是新一任的使用者，那位苹果公主应该已经去世了。
他甚至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请告诉小生关于她的故事。”
“无论提听不听，万都会讲。
正如前一个故事所说的那样，殿下是一位优秀的教官，不但通过细小的互动消解了新兵的紧张，而且对每一个新手都能提出合适的建议。专心投入每一次对练，无论是剑技还是纸术都所向披靡。
真是很难不叫万想起那些刚刚接过纸具，刻苦训练的日子。即使受伤，殿下也会为新兵疗伤。因为她是一位虔诚的圣托教信徒，拥有随时使用治愈纸术的许可。
她更是一位优秀的皇室成员，仪表端庄，举止优雅，从来不辱皇室之名，深得先帝的喜爱。那把圣纸具，也是由先帝亲自授予殿下的。
说来也真是神奇，它不光能变成细剑，还能变成管乐器。就如同提手中的那样。”
说到这里，二人相顾无言。中将抚摸着自己的巨剑，突然捶胸顿足，一副郁闷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位公主，在二十年前先帝还在位时竟被指配了一户公国的人家。
对外宣称是男女双方坠入爱河，获得了先帝的准许，促成一段佳话。可谁不知道，这只是一次政治联姻。联的也不是公国，而是当地的豪族。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殿下下嫁的几年后，那豪族就衰落了。政治联姻也失去意义，但是殿下并没有回到帝国，而是选择留在公国！先帝尊重她的选择，这着实让人不解…
九年后，先帝驾崩，举国陷入了众皇子皇女争夺帝位的动乱时期。朝中群臣都认为凭第三皇女的实力，她可以成为帝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于是派使者前往公国去请殿下回国，争夺帝位！可是，谁知道殿下离开了下嫁的地方，到别的城市定居去了。
在那之后，连年动乱，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诸位皇子皇女为了帝位而争得提死千活。人人都期盼着拯救者的到来，到了动乱的第三年，终于来了。
殿下终于回来了！但是她的圣纸具却留在了公国。当然，以那个时候的眼光看，有无圣纸具并不重要。
她带领着支持她的人们南征北伐，最终遇见了此生最为强大的对手，现任皇帝乌兹凯尼亚·伦·库鲁提陛下。
殿下败给陛下实属遗憾，不过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皇位也确实非陛下莫属。
又过了一年，陛下在殿下的辅佐下击败了所有对手，收复国家版图，继承大统。”
此等女中豪杰，她的故事照理来说也会在公国流传，实则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不知为什么，希奥擅自将自己的母亲和她产生联系。
于是，他尽可能压低了声音，问出最不想问的问题。
“第三皇女，去世多久了？”
“三年。她走得太过匆忙，没有留下什么遗物，不能像其他皇室成员那样供后人瞻仰。乐观点，遗憾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因为就在今天，万找到了殿下的遗孤，那就是提！”
根本不在乎希奥会做出什么反应，剑锋就这样直指过去。在记忆深处，一道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母亲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如今又冠上第三皇女的名号，离自己便更加遥远了。
然后，问题来了，为什么自己要相信一个敌人的话？
神情丰富，演技精湛，讲述也足以打动人心。可谁能保证对方不是为了消磨战意而作的话术？
“提看上去并不相信？万也理解，如果哪天有人在街上指着万的鼻子说万是圣者的化身，万也同样会觉得很是莫名其妙。要证明提是不是皇室成员很简单，提在进入这里之前看到一台终端没有？
要想进入像纸力炉房这样的核心区域，就必须通过纸机关的认证，无论哪艘战舰都是如此。而终端里面装载的人工智能只对海军高层和皇室成员有反应。
提应该明白了，那就回答万最初的问题，提是怎么进来的？”
第三皇女是自己的母亲，所以自己也有着库鲁提皇室的血统？可是无论身世如何，都改变不了现状。
希奥不作回答，宵水从箫变回了细剑，在剑刃凝结起冰霜。
“提选择保持沉默？”
“小生选择离开这里。”
“万向提承诺，待万斩杀了业魇，万会带提离开这里。向陛下说明情况，然后一起去皇陵告慰殿下的魂灵……”
书上的帝都霍兰德充满了莫名的神性，但那并不是希奥所向往的。虽因麻木而被动，但他拒绝强买强卖。
“中将，不要忘了小生是公国的士兵！小生要和小生的战友们一起离开，而不是提。”
“这可由不得提！”
巨剑掀起风刃，细剑留下冰痕，两者在半空中相撞，冰痕将风刃撕裂，却也凭空消散。
希奥一步未动，剩下的风刃在面前化开，变作一声轻响。这时从对方的铠甲传出异响，急促又刺耳，叫他再次提高警惕。
“万尊重提的选择。只是会翻转纸力的业魇马上就要来了，这座心脏也即将成为战场，提和提的战友无处可逃。”
希奥不禁看向脚下，不知业魇会从哪里突破。
“真是愚笨，是在提的身后。”
希奥未听清中将的提醒，正门倏地大开。
居然是正门突破！
他正准备做出行动，身体却不知被什么套住了，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