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儿一定是满心抗拒的，学习多年的格斗流派如今却沦落到给敌人充能的地步。
更要命的是，为了实现充能，飓羽要与对方的巨剑进行纸具连接。拳儿看向自己的拳头，神情复杂。
纸力流在系统中的循环，叫做纸力回路。人与外物间构筑纸力回路的行为叫纸力连接，纸具与纸具间构筑纸力回路自然就叫纸具连接。
他是在做思想斗争吧。
敌人显然是隐藏了信息的，不然他不会直到现在才说出六只触手的情报。
掌握更多的信息，实力还比任何一个圣纸具使都强大，绝对是个威胁。因而敌意更深，怀疑更深。
奣直勾勾地瞪着对方，无所谓他握着巨剑的剑柄，摆出一副竭尽全力的架势。剑鞘连同披风被他摘落，露出高大的后背，壮硕雄厚，又有些不自然的弯曲。
说什么，只要手动激活纸机关，发动音障就能赶走业魇。谁来保证他的说辞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奣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返回第四层，往能看到天光的地方发射纸带，顺着纸带爬上去——以自己剩余的纸力至少能试一次，还有机会。
这么看来，今天的消耗真的不少，干粮和药剂所剩无几，奣也开始感到疲惫，而且愈发在意外界的情况。
“拳儿学弟，听小生说……”
学长正准备说服拳儿的时候，拳儿的脸色突然一变，捂住了嘴。
“我好像又有点晕船了…你们不觉得现在很晃吗？”
很晃？
众人纷纷注视地面，漂浮感确实比先前大了不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业魇正在拉着米号游走吗？
显然是沿着远离东武号的方向，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奣看向妹妹，想着第一时间安抚她的情绪，妹妹则已经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晕船药和水，给了拳儿。
“谢谢你，夔悦。我看看飓羽——”
“浪费时间是对圣者的大不敬。”
“这句我听懂了！你急什么？！”
奣也听懂了敌人的话，同样觉得不爽。而后又听到拳儿的惊叹：
“不是，什么时候连上的？我的飓羽已经完成纸具连接了，奇怪，这都不需要使用者同意的吗？”
敌人不语。
拳儿叹了口气，来到他身边，一把捧住对方的双手，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两道翡翠色的纸力流在碰撞，交织，而后融合。
奣抬头望向还在天花板挣扎的兽爪，丝毫没有任何海洋动物的特征，正门那边倒是再无动静了——怪物的本体其实还在深海，通过六根最大的触手向米号输送军队，甚至是业魇自身的头和前肢。
此刻，所有人都是一根弦上的蚂蚱。
“砰！”
不知从哪又传来一声闷响，船体剧烈颠簸，叫人站不住脚。
敌人示意要再来一次。将不同频率的音障层层包覆，哪怕是业魇，也难以忍受。音障不是结界，而是往空间大量散播第八纸力·音后出现的震动现象，为此要消耗大量的纸力。
两人聚精会神，萦绕于手边的翡翠色纸力流越来越多。
相对的，清除水汽的阵风渐渐停息。
来自天顶的白色灯光不再传递柔和，墙面的金红色图案显得突兀，压抑的氛围叫所有人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风止了，水汽也有些淡了，就连那利爪都褪去了颜色。
其他三人在周边警戒，不多久奣便发现了天花板的异样。
“快放结界，夔悦！”
奣看准拳儿所在的位置，厉声命令道。萎缩，枯槁，直至化为白骨，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指骨脱离，在坠地之前又碎散开来。
“咔啦咔啦！”
一面盾，两道结界，迅速合拢。奣定睛一看，落下的东西竟都是头骨，鱼头和蛇头自不必说，还不乏鸟类和哺乳类的头骨。
腥气和腐臭直往鼻孔里钻，奣屏住呼吸，抬手将盾牌往上顶去。
所幸这场雨很快就下完了。
“呼……”
长舒一口气，用力挥盾，将沾在上面的脏东西全部甩开，又以魔神剑轰得粉碎。妹妹也是一脸厌恶地倾斜自己的结界，头骨滑落在地。
“交给哥哥了……”
“太邪门了，这业魇。”
奣一边发射剑气，一边抱怨大典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关于怪物的信息。至少敌人的说法成立了，奣还确信，那只留在正门的鳄鱼头此时也已经化作累累白骨。
而那只橙色的眼睛，真是叫人憎恶又恐惧。
“磅——”
不知从哪第三次传来闷响，这回响声持续良久。
拳儿和敌人结束了充能，免不了气喘吁吁。奣扶住拳儿，学长扶住另一人，询问音障的情况，对方只说已成功展开，但是实际的状态还得找终端确认。
“他的侦察机一点不剩了？”
拳儿问道。
“全用完了。”
学长回道，而后两人共同看向正门的位置。
奣的视线则瞥向远处的两台纸机关，一前一后合为一体，能像铠甲那般穿搭。中将就是凭着那个操控侦察机，监视整片海域，掌握全局。
要是没有方向舵，奣都不敢想象今天这场海战会是什么结局。
敌人的动作变得迟缓，光是要拔起巨剑就相当吃力。豆大的汗珠自脸颊滑落，还浸湿了海军帽。
清风重新刮起，吹散了腥气和腐臭。抛开刚才从天而降的头骨不谈，这里的环境比奣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很多。没有大汗淋漓，没有衣服紧贴皮肤，一身干爽。
地面剧烈震动，随着巨剑收缩，高墙消失，留在入口的果然是一地头骨——如果没有那堆头骨就更好了。出于生理性的厌恶，奣和拳儿出招将它们击得粉碎。
“不过，终端在哪里？”
这一路上都在遭遇海蛇的袭击，为了保存实力尽量不战斗，岂料海蛇体态各异，有时不得不战。
“最近的终端就在正门外的过道边。”
“好。”
学长的指引让奣感到有些意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
圣纸具使们来到入口，看着帝国人走向终端。
一番简单的操作过后，纸力屏幕升起。奣看到简图，海、船、三层音障和六只最大的触手一目了然——音障确实有效！
奣有些动摇，但不觉得自己对敌人保持戒心有什么问题。屏幕中，触手已经开始松脱，先是船艏两只，再是船尾两只，中段的两只倒是相当执拗。
那些触手回归深海，业魇则只是用一道阴影表示。
到头来谁也不知道业魇的全貌。
“船里还有纸魇吗？”
“最底层这里已经没有了，但上面的几层甲板还有不少。”
希奥学长在边上观察，一边回答其他人的疑问。
“能确定业魇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吗？”
“暂时不能，终端计算坐标还需要一点时间。”
从六十六班登船救援到现在，没想到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料想天色已晚，师长他们焦急万分。
“音障已经开启了，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奣使了个眼色。敌人双手撑在终端的台面上，大口喘气，声音小到需要学长凑近才能听清。
“当业魇彻底远离舰船时，纸力翻转现象消失，音障会变回对业魇不起作用的风墙。要趁着这段时间乘坐救生艇离开米号，我们得快点了。”
可是所谓的救生艇在哪里？和之前师长提到的逃生舱是一回事吗？
学长说救生艇藏一个隐蔽的房间里，需要从纸力炉房打开暗门才能通往。
“学长，中将还好吗？”
妹妹也看出了对方身体抱恙。
中将拉住学长的袖子，嘴巴微动，几句话叫他吃了一惊。
“纸力消耗过度，中将叫我们先走……他的长剑是开启小道的钥匙。”
妹妹慌慌张张地翻找腰包，结果只找出些毫无作用的纸条。拳儿听罢已经回到房内去取长剑。奣在一边看着，心想敌人留在这里是个好事。
“学长，长剑要插在哪里？”
拳儿轻松抬起剑鞘，没想到抽出剑来想要提起竟是那般吃力。话音还未落，房内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甚至将拳儿连人带剑轰了出来。
这一瞬间，奣感到右手像是被电了一下。奣大呼不妙，看向纸力屏幕，但见简图发生了变动：之前还缠在中段的触手此刻已汇于一处自下而上贯穿了船体！
从天眷传来异常的刺激，意味着结界已被破坏。
“快告诉我要把长剑插在哪里！”
得到答案后，奣举盾第一个冲回房内，往正中央看去的时候，又不禁停下了脚步。
“！！！”
纸力炉被整个贯穿，在头顶着人类科技结晶的触手上，一只橙色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