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8,离出梅还早得很。
自四天前在街道口一战以来,故人便一直偃旗息鼓。
犹记得当时人形机甲从天而降,脆弱的三根炮管根本经不住冲击,应声断作两截。那副淋了雨的狼狈和失去利器的落寞,叫齐雨锋没齿难忘。
但纸具连接的牵绊是奇妙的。
从今天早上开始,来自拐棍内芯的蜂鸣和振动从未中断过。想必是对方的纸具已经修好了吧。
分明是通过古老的摩斯码向自己传达些什么,只是齐雨锋表现得并不怎么在乎。
此时他正站在广场正中央,注视着重获新生的玉兰树。空中泛着无数涟漪,与定向流动的纯绿色纸力互不干涉。场际结界一如既往地保护着整片人防设施,失去内应,没有能超过阈值的攻击,帝国人休想再突破结界为非作歹。
(真是个畜生。)
齐雨锋在心中咒骂着四天前的涉事人员。
关入单间,二十四小时监控,另外找人接替医生的岗位——已是最轻的责罚。据事后核查,在结界解除的混乱之际,有不少帝国人离开了广场,不知下落。为此,还不得不加强管理那些还留在避难所的帝国人。
恐怕过不了多久,民众之间的矛盾会上升到自己,甚至是子官都难以控制的局面。
保卫长纸广场是自己的职责,齐雨锋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前线作战的战友们,早日击败帝国中路军的部队,收复东城区。
入瓮作战便是众多行动中最重要的一步。
开始巡视广场周围,又被空中自西向东飞过的战斗机吸引了视线。人形机甲起飞的样子果然和常规战斗机完全不同,齐雨锋想起损友临走前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这家伙竟然是作战的主要执行人员,真不知该羡慕还是嘲讽。
(到底能不能行啊?)
长官也没有关于入瓮作战的最新消息。
日常的巡视路线是沿着结界边缘顺时针绕行一圈后,再逆时针绕行一周。还不忘带上专家,一起监控每一处死角的结界成型率。
“营长,怎么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男吏看出了异常。
“因为四天前的敌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齐雨锋出示自己的纸具,蜂鸣和振动还在持续。他早已解读对方通过摩斯码想要传达的内容,不过其背后的含义他还无法理解。
“百在此地最高处等着提。”
如果此地指的就是长纸行镇,最高处自然是指最高的建筑。
“那不就是长纸学院大学部的行政办公楼?”
男吏替自己说出了答案。两人的视线同时挪向南边,透过结界,隔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隐约能看到浮于空中的一点,那里便是行政办公楼了。
“营长,要去那里有段距离啊。”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陷阱。”
自开战以来,齐雨锋便时常抽调部队离开结界,前去广场周边地区探查,为的就是寻找敌人的踪迹。结果是毫无收获,依然是敌在暗我在明的状态。
外加人数上的劣势,想要以营正面抗衡团未免太过痴人说梦了。
故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叙旧吧?
而且还是在一百层高的建筑顶端?
仔细一想,又不知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故人所带的团就已经驻扎在那里。
毕竟齐雨锋曾经亲自带队去过学院,整座教育设施早已空无一人,位于正中央的大楼天台上蓄着两潭池水,各种了一棵比人还大的莲花——供纸力植物,是以学院为中心展开场际结界的关键。
纸力充沛,如果利用得当,那里无疑是最佳的能源补给点。倘若布置了帝国专有的纸机关……齐雨锋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男吏精神抖擞,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神情。
危机感警告他要尽快派兵去查明情况,故人的存在又催促着他必须要亲自前往。眼下绝非一个营就能解决的事情,他终于打开了通讯器,向上级汇报情况。
——
雨还在下,从昨夜下至今日。
这里是通往长纸学院的主干道,黑砖一块挨着一块摞在一起,宛如弃置的建筑垃圾。靠近一看,竟还有数道透明的伞状结界。结界边的一名帝国士兵轻轻抖落雨帽上的积水,望向天空,不禁叹了口气。
常规军服固然合身,黑色甲胄更让人安心。奈何四天前的战斗将甲胄的缺点暴露无疑,送到后方改良去了,现在着装的只有少数部队长官。
手中的纸具泛着蓝光,轻轻颤动,为战友遮风避雨的伞状结界便凭空消失了。
换岗时间到了。为了节省纸力,团长命令士兵以小队为单位轮流释放结界。
他在特制的掩体下坐定,正准备喘口气,听到从天上传来的破空声。是数量多到足以遮蔽整片天空的纸力流!
战友立刻改变了结界的形式,连同自己一起保护进去。
来自公国的空中火力支援,贯穿了战友的结界,精准地在所有人脚边绽开。
“轰!”
只觉得一阵耳鸣,虽说已经用纸具挡下了大部分冲击,他仍被抛向空中。远处,探出云端的炮管默默收回;近处,粉色的海潮贴地涌来,下一秒又快速退回。
公国人来了!
而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甚至被驶来的卡车撞飞。
卡车没有停下,一辆接着一辆,满载着公国的纸具使在笔直的道路上狂飙。它们的目的地都是长纸学院,车头加装了黑色的纸机关,速度较平时快了不少。
每隔数个路口,便有帝国部队把守,或高高筑起路障,或升起结界,却难以承受来自云端的炮击。等到卡车经过,已是千疮百孔,被黑色纸机关轻轻一碰便崩溃碎散。
齐雨锋便在车上。
对于自己的汇报,上级的回复相当迅速。纸力师从各旅抽调部队一起前往长纸学院,还提供了用以生成结界的纸机关,重装师派出空战军械和大小预警机,更有老百姓的协助。
现在,果然如他所料,帝国人要在长纸学院搞大动作。一道结界已然笼罩整个学院,虽是场际之名,却有镇际之实。
“我们的攻击打不穿,你们要多加小心!”
在公共频道中发话的人是空艇艇长。悬停于平流层的攻坚空艇俯瞰着地上的一切,就连它的纸力炮击也难以撼动那道结界。
“谢谢。逼得公国人拿自己的矛去击自己的盾,还真是讽刺啊。”
齐雨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故人下得一手好棋。
把守路段的帝国部队被不断击破,其他部队赶到这里时只有收拾残局,俘虏敌人的份,还顺道缴获了他们用于藏身的掩体。
“请各部队注意,不断有敌军的战斗机进入空域,虽已击落,请时刻保持警惕,不要被火流星击伤。”
艇长继续提醒道。
所谓的火流星便是飞机残骸,因附上大量的第一纸力·火而化作火球。
对方话音未落,车外便传来燃着的东西撞击地面的声音,连绵不绝,甚是反常。然而运兵的卡车是找的民用卡车临时改装,车厢上盖着一层厚重的皮革用以减轻纸力干扰的影响,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有士兵微微撩起后帘,为此前的一路飞驰感叹了几声。
齐雨锋坐在中央,命技术兵完成对纸机关的最后一轮调试。
俄而,长纸学院已近在眼前。士兵下车,开始布置纸机关。
场际结界透着异样的银光,将整座学院隔绝。
偌大的学院,空旷而死寂。植被常绿,碧瓦朱甍,往日治学的严谨气氛,与莘莘学子的朗朗书声已荡然无存。
(三管炮的信号……)
蜂鸣和振动从未中断,齐雨锋往最高的那栋楼望去,这时脚下浮现出数道纸纹阵。
“注意防御!”
施术者们就躲在学院中,负隅顽抗。火柱和冰针,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都被纸具使们展开结界挡下。
与此同时驾驶员没有过多的犹豫,踩足油门,将卡车纷纷撞上结界。于是当黑色的纸机关碰触到结界的瞬间,软化,塌陷,最终连同卡车一起穿过了结界。
“!!!”
虽说和完全解除的期望差了不少,但卡车左右两侧的间隙勉强可以通行。
“纸机关?”
齐雨锋大声问道。
“已到位!”
布置的纸机关已经开启,直径六十米的建筑级结界应声展开,仿佛肥皂泡般与镇际结界相交,护住纸具使、卡车和通道。
“突进!”
齐雨锋一声令下,公国的纸具使们蜂拥而入。短棍先锋,自然是冲在最前头的。脚下叠加多道范用型纸术·加速,与士兵们拉开足够的距离。
(就在那里。)
正中央那栋最高的大楼,闪起三道再熟悉不过的光晕。
毕竟是维修过了,炮火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他向附近的绿化带纵身一跃,紧接着三根光柱呈螺旋状高速飞来,击中路面引发了爆炸。
三种颜色分别代表三种纸力,火红色的第一纸力·火,淡黄色的第五纸力·光和紫红色的第七纸力·雷,三者混合在一起,产生了巨大的能量,将铺路石炸得粉碎四处飞散,形成的气浪卷起粉尘冲向半空,点燃周边的可燃物,又引发熊熊烈火。
(可恶!)
他迅速爬起,闪避来自远处的又一波攻击。
“轰!”
光柱在身后爆炸,他借助冲击力加速向目标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