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为什么会联系自己？
明明是竞争对手，却将自己视作朋友。听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早就知道了结局。
说什么葬身大海是独属于海军的浪漫，真是荒谬，就连水鸟也折损了二分之一。他们可都是拥有干涉灵魂能力的人才，为了一场以败北告终的海战而牺牲，根本不值。
男人挠头，落下一大片头屑。
身处宽阔的房间，却因为堆满了各种纸机关而显得非常狭小。摆弄着其中一台纸机关，脏手一摸便留下一个油印。
要回收全部的数据是不可能了。
一只变回原型，溺水而亡；一只变成纸魇，和另一只野生纸魇同归于尽，沉入海底。剩下的两只，代号白鹭似乎在开战后不多久就被召回中继站，代号鸊鷉目前还潜伏在敌人的舰船上。
“好痒。”
小拇指上特意留了长指甲，往耳廓挠了挠，而后朝指甲缝中吹气，把碎屑吹得到处都是。台面上满是又黑又硬的印子，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俄而，纸机关接到信号，鹈鹕居然还活着。
本来以为肯定是没救了。他又操作起另一台纸机关，数据刷新后让他舒了一口气。
“靠着药物延长寿命的个体，正因此生命力更为强大……现在纸魇的反应也消失了，需要派几个人去回收。”
他从放满档案袋的柜子中抽出一张纸，那是要求专业部队执行任务的申请单。
一边填写，一边调取发出信号的坐标。
“在公国的甘霖海域啊，那就没必要去回收了。”
填好的纸张又被揉烂，随手一扔。想到与甘霖海域毗邻的公共海域中存在着一道海沟，万一个体顺着洋流掉入那里，再派人去回收尸体就得不偿失了。
“回收既有的数据，只是在公国舰船上战斗的数据也足够了！”
他坐在一块已经坐烂了的枕头上，摇头晃脑，精神抖擞地按着键盘，使用渔船提供的程序。看似简单的程序，结果自己花了一晚上才上手，叫人不爽。相比之下，一些不再灵敏的按键反叫人舒心，他很乐意多敲几次。
“很好！收到了。”
琳琅满目的数据，包括实验体在战斗时的各项生命体征，丹田内纸力的迸发量，实验体每次做出攻击时产生的力道和能量的消耗等。
他换了个坐姿看向屏幕中，拍手叫好。
还不忘从枕头边抱起一桶发黑的爆米花，掏出几颗便送进嘴里。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糖分是必不可少的，即使是抓到在桶中安家的蟑螂，他也毫不在意，满带笑意向三柱神感谢恩赐。
“喔噢！是丰富的蛋白质！”
然后将蟑螂送入口中，把它嚼烂。
“很好！收获不小，这样一来药剂定能……”
这时房门开启，走进一位军人打扮的男性，接着自己的话问道：
“药剂一定能？”
“一定能完善到全新的版本！啊！皇帝陛下！”
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大人物莅临。男人想要起身去迎，只是因为坐久了，刚起身便双腿发麻，险些摔倒。
“哦！陛……陛下怎么来了？”
怹一手以袖掩住口鼻，一手指向身后。
“大门敞开，不就是为了把人吸引至此？瞧瞧这里有多乱，亿给提多大的空间都不够……还有，这里太臭了，多久没洗澡了？”
“很臭？”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蓬头垢面和不修边幅，只是闻闻自己的腋下，嗅嗅自己的衣裳，又往手掌上哈了一口气。
“还行，也就一个星期而已。”
“来自异界的客人找到了他的至宝，提可不要让亿失望了。快去洗澡！”
怹露出蔑视的眼神，在男人看来有如鞭策。虽说陛下早已为自己安排了侍从，自己却叛逆得很，不怎么喜欢洗澡。
“遵！遵命！”
男人迅速从橱柜中理出浴具，戴上浴帽，屁颠屁颠地跑出房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这家伙，科研能力绝对是和邋遢程度高度绑定的，从以前就这样。”
大人物无奈地耸耸肩，环视整个房间，发现摆在桌上的一只相框，上面贴着便签，写着“专属于亚当艾登”四个词。地上堆满了纸机关，只有那里是一片净土。要问相框装的是什么照片，那无疑是他最珍视的一张——几个儿童的合照。
又瞥见摆在墙角里的三只黑球，大小与保龄球相仿。怹命侍从过来打扫，随即也离开了房间。
——
魔术师与帝国人群保持着距离。
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从西边败退而来的军官们正趴跪在地上，十分狼狈。为首的舰队司令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即使皇帝来到他的面前，他也抬不起头来。
“禀陛下……西海岸舰队败退……主舰米鲁多拉斯号沉没……塞勒副官也牺牲了……”
皇帝并未感到惊讶，搀扶司令起身，将罪责尽数甩到业魇身上。这叫司令一度哽咽。
“提是水陆两栖舰麦克兰达号的舰长图萨·梅莎拉上校？十一天前主持了神月湾干扰战。”
“是……是的。仰仗暗方少将足智多谋，干扰战才得以顺利进行。”
皇帝的视线落到另一名军官身上，军官极力为司令推脱。魔术师也微微颔首，觉得这个人值得交朋友，毕竟在之前的行动中合作相当愉快。
“快带提的朋友下去好好休息，经此一役，西海岸舰队需要花点时间休整了。”
皇帝有些忧伤地闭上眼睛。
“遵命！”
败军依次告退，浮岛的港口很快只剩下寥寥数人。太阳即将入海，风中开始夹带凉意。魔术师点起掌心之火，想要驱散这股凉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
皇帝默念着他国的俚语，而后望向更西边的方向——撑起星际结界的巨树就在整个半球的正中央，翠绿色的光亮直通天际，又因云雾的遮罩而显得朦胧。
就是它的缘故，这个罪魁祸首，故乡被迫做出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的人类有多么自私，已经无法由三千余年后的自己揣度了。
刹那间，掌心之火熊熊燃烧。银色的火焰引来皇帝的注目。
“先生觉得纸界怎么样？”
“有着自成一派的美好和舒适，但是站在外者的角度，又显得过于冷傲和格格不入。我的最终目的，是要为同胞赚取更多的落脚点。”
“如提所愿，亿承诺会给提等土地。”
“感激不尽，不过在那之前……嗯？”
魔术师正准备强调现在要找的人，西边的海平线引起了他的注意。虽说只是某次异常的潮流涌动，但分明能感知到来自女祭司的气息。影影约约，若有若无，似乎是在传达什么重要的信息。
真是万幸，对方还能行动，尽管坚持不了多久了。
“请静等一个晚上，我要找的至宝明天会自动上门。”
“可以。”
对于魔术师提出的要求，皇帝爽快答应。
今日晴空万里，是迎接那个人归来的好日子。
他像往常那般浮空鸟瞰整座浮岛，只见一颗黑球已经来到港口，被海浪推搡着，一副很想上岸的样子。由皇帝亲自监督打捞，看呆了一众身后的大臣。
俄而浑圆的球体静置于人群中央，球体颇有份量，惹来帝国人议论纷纷，他们都在好奇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提等哪里懂得这其中的玄妙，先按捺住好奇心，静静看着就是。魔术师先生，可以开始了。”
以皇帝的话语为信号，魔术师不动声色，落回地面。将掌心燃起的火焰打入黑球，黑球化开，最终现出一道人形。
魔术师很是激动，一手扣住尖顶帽，一手指向地面，声音都有些颤抖：
“欢迎回来！命运之轮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