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在落地窗上的气息化作迷迷蒙蒙的水雾,顾青霜撩起宽大的睡衣袖口,擦出一个弯弯曲曲的半圆弧,透过这双层强化玻璃,女子失神地望着漫天的飞雪。
“咚咚。”
敲门声响起,原先窝在顾青霜身旁的小母猫竖起毛茸茸的耳朵,探着头向着正门的方向望去。
顾青霜却当作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凝视着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的大雪,纹丝不动。
门外很快传来翻找钥匙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帽子与肩头落满雪花的男人抖了抖身子,进屋,关门。
房间无言,安静的出奇,就好像男人并不存在。
“下雪天的,不开空调?”
陈遥搓了搓双手试图获得些热量,而后从沙发上鼓鼓的双肩包旁拿起遥控器,对着沙发对面一级能耗空调连按两下。
“……不冷。”
顾青霜背对着陈遥,犹豫许久才憋出这两个字。
不冷吗?
陈遥自嘲般笑了笑,顾青霜身上穿着单薄的纯棉睡衣,布料上绣有可爱的兔子头和胡萝卜,一下子体现出她身上特有的少女感。
而且,上面两个纽扣也没系好,露出雪白的肩膀,整个人显得松松垮垮。
她本是陈遥的妻子,本来应该像小说与电影中描述的那样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陈遥没有对这位“本来的妻子”做过多的关心,沙发上的黑色双肩膀早已经装完所有的生活必需品,而地板上横躺着的两个行李箱则塞满了男人所有的衣物。
这便是陈遥所拥有的一切,这两年来积攒的一切。
“喵”
胖胖的小猫支棱起缩成一团的身子,忽然舒展开来,回头瞧了眼还在看雪的顾青霜,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陈遥怀里,然后又惬意地缩成一团,用脑门摩挲着陈遥的衣领。
“悠着点啊,乌咪,多大了还撒娇,好了好了,以后要多听妈妈的话,少撞坏点东西。”
男人笑着为小猫顺毛,已经两岁的小母猫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拆起家来也是一把好手。
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用脚下的肉垫轻轻踩着陈遥的肩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着陈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要走。
如果猫咪会说话,一定会反反复复说这句话。
屋内的温度逐渐上升了些,陈遥脱去宽厚的羽绒衫,挂到门口的衣架,恰巧望见同样被挂在进门处的同心结,愣了一下。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隐隐约约间想起这落色饰品的含义,陈遥本已无古井不波的心海竟也泛起一丝波澜,然而还是轻轻收住这份感怀,将其取下放入行李箱中。
顾青霜依然没有回头,即便从远处的背影来看,她也算的上是个美人胚子,如瀑般的栗色秀发齐腰散开,露在睡衣外的肩膀与小腿洁白如雪,让人有股想要一睹芳容的冲动。
“那我走了?下雪天注意保暖,别着凉。”
行李箱划过地面的瓷砖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预示着男人即将的远行,顾青霜咬住苍白的嘴唇,鼻翼微微煽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
“陈遥!”
“喵!”
乌咪蹭着陈遥的腿脚也跟着应了一声,像是要挽留即将永远失去之物。
男人弯下腰,轻轻挠着乌咪的下巴:“还有什么事吗,我的小公主?”
“……”
迎来的却是如故的沉默。
开口啊,快开口啊,转身啊,快转身啊。
不然陈遥,可真的要走了。
顾青霜终于鼓足了勇气,转过身,秀色可餐的脸上泛着些愠怒,眼眶微微泛红,仿佛马上就掉下小珍珠:
“我说离婚,你就真的离婚啊!”
“可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陈遥疲惫地笑着,捡起被丢在沙发下的离婚证,在顾青霜面前晃了晃。
离婚证刺眼的钢印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经过法律认证的权威宣告了二人关系的尽头。
百口莫辩。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如果不是实属无奈,又有谁会选择放手。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一切,亲爱的小公主。是时候给我放一个长假了。以后的日子,还请你自己多多保重。”
陈遥清澈的眉眼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反反复复,重重叠叠,每次迈入这个所谓的家门,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恩恩爱爱的温馨,所见所闻,只有无尽的牢骚与抱怨。
虽然像是小公主一样的精致女孩儿有时候确实比天使还要可爱。
但是就到此为止吧。
“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被带上,明明只被带走了两个行李箱,却显得无比空旷。
“话都不等人说完……”
屋子里只听剩下空调呼呼作响的风声与雪花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的撞击声。
顾青霜本来想说,其实我没有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离婚,更不想你走。
但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
或许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反思过自己,更没有机会去好好了解过这个面容清秀的男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陈遥跳过了恋爱的阶段直接迈入婚姻的殿堂,在亲朋好友的起哄声与欢呼声中糊里糊涂地喝下了交杯酒,定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
婚礼的那一天,原先少言寡语的男人喝光了一盏又一盏白酒,敬了一桌又一桌的来宾,那是两年来顾青霜唯一一次见到陈遥喝得伶仃大醉。
即便如此,这位温和如玉的男子也没有失态,婚礼结束的那一晚半卧在床,青涩的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窗外,大雪依旧。
眸子有些睁不开了。
既然离婚已经成现实,那还是不要再想此事,免得再生思量。
顾青霜抱起小憩着的乌咪,低下头走进卧室中。
床头的墙壁白花花的,与周围浅蓝色的壁纸格格不入,当年铺墙纸时,陈遥指着这块区域比划着婚纱照的大小,特意将墙纸猜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口子。
“这里预留挂结婚照,反正我们是夫妻嘛。”
只是稍微一回忆,就能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
她曾说过这辈子绝不结婚,绝不会为了降低生活质量而和一个陌生人相度余生,然而迫于父母的压力最终还是找了个看着顺眼的男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总感觉一下子缺了好多东西,多了好多遗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就在你独行独往的生活插了一脚,然后又突然消失不见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空挡。
侧卧的顾青霜只睡了这张床的一半,望着空空的另一边,不由蜷缩起白皙且修长的小腿,闭上眼,用下巴感受着乌咪暖和柔软的身子:
“乌咪乌咪,你说我喜欢他吗?”
“呼噜呼噜。”
猫猫只会打呼噜,当然不会说话。
“但是他现在,应该不喜欢我吧。”
卧室的窗户留了条缝,一丝寒意从屋外幽幽地飘来。
下雪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