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商队启程,已经过了半月有余。辗转迟江、濯缨,行舟于海洲之北,遂抵千州。
自引渡津登岸后,一行人进入了千州外郊,米晴鸢好奇地四下张望,却不见专属于城池的高大城墙。
米晴鸢私底下拉了拉白逸秋的衣角,问道:“白小哥,我们不是要去千州城吗?怎么不见城墙?”
闻言,白逸秋笑道:“姑娘远道而来,对千州的风土人情有所不知。为了顺应商业的开放扩张,千州的城墙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拆除了。最初的千州,不过是如今规模的十分之一。”
“原来是这样啊。”米晴鸢说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我记得我没说过我的来处,你怎么……”
“这个嘛,”白逸秋说道:“我有一位笔友,笔名叫江邈的,你认识吧?”
听到这个名字,米晴鸢再熟悉不过。“认识。顺便问一下小哥,你的真名,是白逸秋对吧?”柳逸安的先例记忆犹新。
“当然,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弈白逸秋是也。”
那就好,起码不会突然改名,然后让别人大脑突然一下子过载。米晴鸢心里想道。
“不远处就是千州城了,姑娘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了。我们就在南市做买卖,有时间还希望你多来捧捧场!”白逸秋交给米晴鸢一幅地图,给她指了路后,米晴鸢便与这一起相处了大半个月的商队道了别。
穿过寻常百姓的大街小巷,千州的中心,大大小小的店铺琳琅满目,各家各式各样的灯笼、牌匾上写着自己的生意。当中最繁华要数东南西北四市,而那些个开在干道两侧的商户也不遑多让。
沿途的墙上贴着不少符纸,大概是那种保佑家宅平安,或是商业亨通的习俗。米晴鸢也没多想,兜兜转转,一路转悠到了一处深巷。虽说深巷,可人却是熙熙攘攘。找了半天,米晴鸢才找到一处有空座的苍蝇馆子。
推帘而入,米晴鸢瞬间吸引了屋里男人诧异的视线。虽说白逸秋送的是件便服,但原料毕竟是泠澜缎,匠人再怎么掩饰,终究还是件礼服风的便服,带着收不住的华美之风。
米晴鸢也很快习惯了这样的打量,随便拣了张空桌子,要了一碗面,一小碟辣酱,一壶茶水。饭毕,米晴鸢喝着茶,眼见得不少客人吃完便上了楼,耳听得楼上不断的嘈杂声,便心生好奇,喊来店小二问道:“你们这楼上,提供住宿吗?”
一句话,小二直接愣了,半天才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这位客官,您是……外地人?”
“对呀,怎么了?”米晴鸢点头。
“这样啊。”小二长出一口气,随后伏耳对米晴鸢说道:“看客官的打扮,也是个未谙世事的大小姐。恕我直言,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为什么?”米晴鸢不解的同时喝了口茶。
“哎呀,这条街上做的事可见不得光!都是些纨绔子弟消遣的地方。咱这楼上,也不是什么客房,而是那种……”小二说着,手上的比划也没停:“那种行风月之事,到处苟且,尽是男欢女爱的场子!”
米晴鸢听闻,脸上先是臊得有些泛红。然后,俗话说,饭饱思淫欲,米晴鸢竟一时来了兴致。
“我问你,上面你说的场子,只有男子去得?”
小二听得一愣一愣地直摇头。
米晴鸢摸了摸口袋,确认了下白逸秋借的银子还在,一时间就有了自信。
“那就好,我去上面开开眼界,没意见吧?”说着,米晴鸢便起身上楼。只留下小二一人凌乱。
不是,家教呢?这货绝逼不是什么大小姐吧!
米晴鸢此举全仰仗于自己湍洄滥觞的权能,不管成年还是未成年都请不要模仿。
楼上是一间间蒙着薄纱,半遮半掩的房门,透过纱帘,依稀能看见里面的的身影。有男有女代表已经有客。空有倩影,则是相反。米晴鸢于是就哼着小曲,推开了一扇房门。
房里是两个女人,一个衣不蔽体,坐在床上,脸上有珠帘遮着,见有人来,忙别过身去。
另一个则衣着整齐,倚着窗扇,见米晴鸢推门,眯眯着眼睛笑道:“抱歉,朋友,这小倌儿,我先占上了。”
“你们是……两个女人?”米晴鸢惊异道。
“没错啊,你不也是一样的爱好?”此话一出,米晴鸢倒也无力辩驳,毕竟确实是自己在得知情况后,主动上来的。
“不过,像你这样的同好的确少见了。”对方拉过米晴鸢的手,自我介绍道:“我是鹤,黑市的情报贩子,这是我的工作地址。交个朋友,以后有需要来找我。”
米晴鸢接过鹤递来的纸片,还想解释些什么,想想算了,便转身带上门离开,下楼,结账,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走了?”房里,那害羞的小倌一改刚才见到米晴鸢时的扭捏,长出一口气:“还以为要被认出来了。”
“刚刚为什么不动手?明明神兵就在眼前。”鹤说着,张开眼睛,露出了黑色的眼底,以及她那长着交叉瞳孔的红瞳。
“没必要,我们盯上的是叶客舟。”小倌摘下了珠帘的面纱,藏在后面的正是一副熟面孔——「獬豸」风雪。
“别忘了进度推快点。”风雪说道,纤纤玉指勾住了鹤的肩颈。
“我可不想听摸鱼怪的催促。”鹤没有对风雪的勾引做出反应:“还有,我对冰冷的人偶没兴趣。”
“哎呦,也不知道是谁呢,造个人傀儡还被反杀了!”见自讨没趣,风雪便装腔作势道:“我可是本体刚实战完。代餐不喜欢?好哇,那我下线了!对了,这个人偶送你,不用还了!”说着,鹤眼前的风雪突然变得如死人般静默。或是说,眼前这位本就是个死人。
“还是那样,真叫人又爱又恨!”鹤感叹道。
米晴鸢从巷子出来后,又到处乱逛了几圈,遂记起白逸秋的话,打算趁天黑打烊前去南市看看。
而等她到了南市,兴奋地冲着白逸秋打招呼,而白逸秋却指着她身后,一个劲地冲她摇头摆手。米晴鸢略感疑惑地回头看去,见到了身后的故人。她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微笑,言辞态度尽显尴尬。
“嗨……语韵!想,想我了吗……”
柳语韵不说话。
看样子柳语韵也不打算和米晴鸢客气些什么。
米晴鸢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看向一边几乎缩成一团的白逸秋。
“柳逸安的堂姑表弟。”柳语韵毫无感情地说道,仿佛周身都刮起一阵刺骨的寒风。
“啊,难怪你能找到我!”
看着米晴鸢的尬笑,柳语韵斜睨着,一言不发。
米晴鸢见此,又补了一句:
“我以为你死了。”
很快,她便意识到刚刚那句话的失礼,不过她也已经没有时间补救了。
因为柳语韵已经开口了。
“死也死在你后面。”柳语韵的话像开了刃一样。随即她对米晴鸢质问道:“为什么不辞而别?”
面对柳语韵的发问,不知是不是气氛问题,亦或是米晴鸢自己的性子在作祟,她眼中发出淡蓝的光,竟反过来质问柳语韵道:
“我不辞而别……我不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亲人,怎么我去了哪里都要通报你?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先告诉你?我是你的宠物?”
气氛愈演愈烈,二人之间的矛盾也一触即发。
“我是不能左右你,但你现在……无论如何都应该承担起你的使命!”
“使命?你们这些人行侠仗义动不动就说什么使命什么天下苍生,可我看不到什么使命和天下苍生!我只想让我自己还能活着!”
“神兵选择了你,你就该意识到你的生命之重。”
“我的生命是我的,与你何干?!”米晴鸢说出了极为绝情的一句话,瞳上的符文已经显现。
“你,你胆敢再说一遍!”柳语韵为此爆发了,灭权直接横在了米晴鸢脖子上。“当初若非我救下你,你怕不早已是沙漠里的一摊腐肉!”
“别拿你那东西威胁我。”米晴鸢一巴掌把灭权拍落:“不错,你果真救了我,但如果你救我就是想利用我解决大疫,那我还不如死了!”
“我当初真就该在拂露台把你解决掉。”
“怎么,现在后悔了?那你现在就把我杀了,把罗盘拿走,看看我敢不敢对周围这些人先下手!”
说实话,如果四下无人,柳语韵的确还能压如今的米晴鸢一头。但现在米晴鸢却拿周围的普通人当筹码,料定了柳语韵不敢贸然出手。
“米晴鸢,你真就是个疯子!”柳语韵怒斥道。
“无能狂怒就算了吧,不出手是吧?很好,那咱们就直接分道扬镳!”米晴鸢说完,身体便向后一倾,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