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秋大气都没敢喘。他记事这么多年,米晴鸢还是第一个敢和柳语韵这么说话的。柳语韵此时就像是个炮仗,白逸秋是不敢出声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炮仗点了。不过柳语韵也不打算理白逸秋,她一个人一声不吭,不久,便坐在飞剑上扬长而去。
转过几条街道,柳语韵在一家花店门口落了下来。那花店极为典雅,木雕的门窗,薄纱的青帘,门前挂着一块「碧木」的木板。柳语韵推门而入,掏出一块腰牌挂在栏柜旁的钉子上。那钉子一共九枚,柳语韵挂上去的牌子上写着「醉柳」。
看店的伙计见此,立即取出钥匙,推开柜台,露出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暗道。
柳语韵走下去,地下没有灯火,黑洞洞的,两边各有一把长椅,中间是一张长桌子。柳语韵坐定后,伙计便递来一块黑布道:“请闭目。”
柳语韵接过布带,用它蒙上了眼。
“请稍等。”伙计没问,但似乎知道她的来意。
半晌,栏柜旁的钉板上又多了块「幽枫」的牌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伙计又领着一人进了地下室,在柳语韵对面坐下。
“请闭目。”伙计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快又传来了伙计上楼的声音,伙计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
“千州叶,叶客舟。”柳语韵确认了一下身份。
“正是。剑仙唤我,不知何事?”平静如水的少年音响起。
“我要你帮我抓一个人。”柳语韵道。
“碧木殿自创立至今,从未染指过神兵以外的事。”少年说道:“您通过碧木殿联系附近的神兵持有者,莫非此人,与神兵有关?”
“的确。”柳语韵表示了肯定。
“除你我二人的「灭权」「摇羽」,各大神兵都不在千州。莫非,是第十把神兵问世?”叶客舟的语气多了些惊讶。
柳语韵不再言语,短暂沉默后,才再次开口道:“我看中她的潜力,救了她一命。她手持神兵,但却是个异乡人,对解决大疫没什么兴趣。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把神兵夺来。”
“果真如此,我愿意出一份力。但不知道这位神兵觉醒者是谁?”
“米晴鸢。”柳语韵说道:“我会与你一同行动,若不能巧取,就由我来结果她。”
“那我负责就动用人脉,协助剑仙您追查神兵了。”叶客舟很快与柳语韵达成了一致。他随之摇了摇身后的铃铛,伙计就下来把他带了上去。“客舟先行告退,愿护国祚绵长。”
而后,伙计又下了把柳语韵带了上去。柳语韵留在店里喝了盏花茶,也便出了门。
却说叶客舟离了花店,便往家走去。叶家虽世代执掌神兵摇羽,却始终没能在千州做大。到叶客舟这代,父亲早逝,母亲闭门不出,不问世事,家中便只剩他和弟弟叶安二人。到了家门附近,叶客舟便望见门前的一匹白马和等候多时的叶安。
“哥哥,千州府急报。”叶安见了自家兄长,拿着文书跑来。“延滨近日水贼为患,谢公命你协同延滨城防应对贼患,明日启程。”
“这样啊,”叶客舟看着文书略作沉吟,问道:“马喂好了吗?”
“好了。”叶安应道。
“那就不用等明天了。”叶客舟说道:“事情紧急,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就走,这样明天晌午就能到延滨。”随后,叶客舟去换了身软甲,披上斗篷,翻身上马,接过叶安递来的马鞭,扬长而去。
叶家世代神兵继承人座下的白马,都是为适应神兵强度而培育的千里驹,正因如此,叶客舟才有自信半天走完商人小十天的路程。
“「言灵·千风共色」”
出了城门,叶客舟便给白驹镀上了一层流风,对白马来说,摇羽就是一个阔别已久的好战友。当流风如羽衣般为它加护时,白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而是嘶鸣一声问候老友,随后自然而然,意气风发地伴风奔跑。
很快,夜幕降临,行了一个多时辰,叶客舟忽地瞧见远处正泊着一艘船,以星空为景,闪着昏黄的光。见那船久久不动地方,他便心生疑虑,遂勒停胯下的追风千里驹,纵身下马,执着一把折扇,缓步接近了那艘泊船。
“这还真是……”在看清了船周围的那些不可名状的邪祟之物,叶客舟苦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同时,那群邪祟也注意到了叶客舟,开始渐渐地聚拢。
说归说,叶客舟当即张开折扇。
“「言灵·流风」”
只见风浪凭空涌起,直扑那邪祟而去,不伤身,仅仅是限制行动,为叶客舟接下来的动作铺垫。
“「言灵·霰」”
许多弹珠从扇中掉出,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向那成群的邪祟间,而后,轰然迸裂。
考虑到一旁的船,为了避免误伤,叶客舟抽出腰上的佩剑,镀上流风,借着风霰击起的烟尘,把那些被炸得行动不便的邪祟一一诛杀。到尘埃落定,邪祟的尸首层层叠叠地摞在地上。
忽地,叶客舟只觉背后寒风阵阵,转身挥剑,风刃竟划破了一个邪祟的胸腔。
“它刚才是在……偷袭?!”叶客舟显然没想到这邪祟的举动。
“白驹,「言灵」。终于找到了。那把扇子就是「摇羽」吧!叶家后人。”邪祟开口说道。
“你会说话?”叶客舟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我等岁物也是有生命有灵魂的。”
“岁物……古籍里到有这种称谓,没想到你们以此自称。”
“废话,这才是我等最本源的名号,才不是尔等口中的什么邪祟!”
“既如此,你们为何要残害生灵!?”
“残害生灵?明明是你们不留活路,还要反咬一口,我们生来食人度日,何罪之有?若要责怪,倒要问问让我的诞生的千……”
那岁物话未说完,已被叶客舟干脆利落地斩杀。
“不可理喻!”叶客舟看着剑上的血,暗自怒骂道。见没了动静,确认了没有岁物的残留之后,叶客舟走近了停船。
船舱里是两个歌女,衣着华丽,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妆容,如雨后的残红。二人一死一生,死者脸上还挂着面纱。
“多谢大人救命,叶大人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苟活者见了叶客舟,连连谢道。
“你认识我?”叶客舟打量了一番:“等等,我好像知道你,你是……「歌仙楼」的花旦?”
那女子颔首,说:“是了,小女子张宁音,这厢有礼了。”
“诸如此类的话不要说,你身边的是什么人?”叶客舟追问道。
“这孩子,”张宁音叹口气:“她本是个小酒楼的新秀,不但能说会道,写得诗歌谱得曲,又精通琴棋书画,年轻漂亮,落落大方,惹人怜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仅仅半月,便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可惜天妒英才,人有旦夕祸福,她听闻我要去延滨城展演,便来歌仙楼求我,要我带她一起去探个亲,我拗不过,便同意了。不料……出了千州港不久,竟出了这样的事。”
“怎么说,她是延滨人?”叶客舟问。
“按她的说法,是的。”张宁音答道。“路遇水鬼,船家弃船而逃,这孩子命丧当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叶客舟看了眼小歌女的尸体,又看了看张宁音,道:“她这么有才,你不嫉妒?”
“怎么可能不嫉妒。”张宁音苦笑道:“我出生商贾人家,父母破产,家业凋敝,我才出来自谋生路。从青春豆蔻拼到即将人老珠黄,我才能安心吃上这一口没几年的青春饭,被人叫声‘角儿’或是‘张老板’。可她仅仅半月,就居然快要追赶上我,我岂能不忧心忡忡!”
“那么,你是否听说了水贼作乱的事,打算杀人灭口?”叶客舟继续问。
闻听此言,张宁音惊了一身冷汗,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起码还有艺德在身。想归想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怎么可能真做得出手!”
“这样啊……”叶客舟想了想,冷峻的面容松了下来。“抱歉,职业病,不小心吓到张老板了。都说‘枪打出头鸟’看来这话在哪一行都适用呢!这小歌女既然是延滨人,我便顺路扶灵带她返乡。”
“「言灵·霰」”
叶客舟说着,把尸体抱出,而后在张宁音的船头船尾各打上了一个风霰。“这样可以送你安全返回千州,到时候请把这里的事复述给千州使谢枫公。”
说完,张宁音的船自动调转了方向,往千州行去。
叶客舟目送船走远后,也带着尸首上了白马,镀上流风,赶奔延滨而去。
“有客,明日午时到,同我一起。”延滨城,风雪敲响了一户人家的窗。
“鱼已上钩,「獬豸」何不自取?”屋内的女声传来。
“这出戏我已经委托给了「朱雀」,我再出手,不显得喧宾夺主了?”风雪笑道。
“的确,那我便去好好做我的配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