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应打着哈欠，将最后一个擦干净的杯子放在柜台里，下午的闲暇时光里，酒馆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人，但还有不少位置是空闲出来的。
门上的铜铃轻声响起，女侍应略微的抬起一点眼睛来，看着门前进来的人。
黑色普尔波万，这是啤酒了，呸，是杜纳威林，他身边这次多了个人，不是他那个不正经的朋友，而是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裹着一件长大衣，戴着一顶画家帽，跟在杜纳威林的身后，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酒馆，那个女孩有一只漂亮的假眼，看起来似乎是经历过什么悲惨的事情吧。
酒馆里斑驳的木桌和各样的玻璃杯，木杯，还有酒馆之中略微有些浑浊的，夹杂着粮食味道的空气。这一切都让阿苏塞娜感到新奇，也使她下意识的拘谨了许多，温和的跟在杜纳威林的身后，轻轻地靠近了他一些。
“哦……欢迎光临，今天和姑娘一起来了啊。”女侍应愣了一下，随后开口招呼，说完，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轻轻朝杜纳威林眨了眨眼。
“啊，是啊。”杜纳威林装作没看见，点了点头，带着阿苏塞娜坐在了吧台前。
“老样子，一杯啤酒，然后你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酒？适合没喝过酒的女性喝的。”
“那当然是三色美人鱼了。”她笑道“混合酒很不错的。”
“别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把小黑板拿来吧，阿苏塞娜，你来看看，想喝点什么？”杜纳威林摆摆手，拒绝了侍应推荐极易醉人的混合酒的建议，一边招呼拘谨的阿苏塞娜过来。
阿苏塞娜接过小黑板，翻来覆去的看着上面所写的酒类，略微的沉思了一下，发出“嗯”的长音。
“除了葡萄酒我都不认识。”她凑到杜纳威林耳边说道。“要不，我也喝你一样的那种酒？”她望着杜纳威林。
“我这个酒你不会喝的惯的，可是很苦的。”杜纳威林耸耸肩。
“没事，试一试嘛。”阿苏塞娜说完，搓了搓手掌坐在了吧台前，满脸认真的等待了起来。
两杯还泛着刚接出来的白沫的啤酒放在了吧台上，杜纳威林端起酒杯，刚放在唇边，却没喝，而是略微侧过眼去看阿苏塞娜的反应。
阿苏塞娜带着新奇的目光打量里面的酒液，先凑过去，用手扇着闻了一下味道，随后凑上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翼翼的晃了晃杯子，看到里面深黄色的酒液拌着白色泡沫，随后端起来，咬住杯沿，抿了一口。
她缓缓的把杯子放了下来，脸上闪过难以察觉的纠结表情，但她还是继续端起了杯子。
“还是换成果汁吧？”杜纳威林说着，抿了第一口啤酒。
“不要，我自己的选择我能喝完。”阿苏塞娜摇摇头，又将杯子端了起来。
随后，她学着其他酒客的样子，仰头痛饮，啤酒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在她的领子上。一杯啤酒过后，阿苏塞娜喘了口气，轻轻地擦了擦嘴角。
“喝到最后，还不错。”阿苏塞娜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再来一杯。”
“你真的没问题吗……麻烦再来一杯。”杜纳威林仍然皱着眉头，自己的酒杯已经完全放下来了。
“杜纳威林，在你去里内合的时候，我也接到了一个任务，我去参与调查高庭的一起挪用公款的事件……”阿苏塞娜漫不经心的说着。“你知道嘛？这些贵族甚至都敢挪用孤儿院啊，救济处这些地方的公款……还养私兵，不过我一个人就把他们全都干掉了。”
“啊……这样啊，看来你也没闲着。”杜纳威林微笑了一下，喝了口酒。
阿苏塞娜仍然端着自己的酒杯，她叹了口气，没有看杜纳威林，而是再次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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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上层区的大街两侧，街上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线，两人的影子前前后后，一个变短，一个又变长，就这样交替着行进着，阿苏塞娜走在前面，可她的步伐却不像她平时那样沉稳，杜纳威林走在她的身旁，略微落后一些。杜纳威林今天只喝了一杯酒，并不算多，步伐自然显得拘谨了一些，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以往就是出任务的路上也要说上一大堆话的两人，此刻却同时保持着静谧的沉默。
让人没想到的是，阿苏塞娜已经整整喝了十一大杯啤酒，杜纳威林拦都拦不住，本打算拦着女侍应不再给她倒酒，却在女侍应的笑声中被推开，一杯又一杯的给阿苏塞娜续满酒，一边不停地朝杜纳威林眨眼睛，而杜纳威林又气又想笑，只好回以白眼。她喝酒的豪爽让四周本来不多的酒客十分中意，甚至有人为她付了其中几杯酒钱，只为了在她将啤酒一饮而尽时和大家一起发出欢呼声。
和起哄的女侍应与酒客形成明显的对比，阿苏塞娜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却一直一言不发，每喝完一杯，她就垂下泛红的脸颊，一个人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一样的等待着酒续好，再一饮而尽。直到第十一杯，她才用手盖住了酒杯，慢慢的闭上眼睛，将下巴靠在了吧台上，轻轻地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爬起来，第一句话便是“我们走吧。”
两人已经走到了高高的阶梯前，阿苏塞娜踏上阶梯，走了几个台阶，突然显得有些站不稳，杜纳威林连忙扶住了差一点往后栽倒的阿苏塞娜，她的身躯虽然柔软，却也让杜纳威林感到有些沉重，为了支撑圣体，她体内植入了数根金属强化骨骼框架，肉体亦经过一番强化。
“谢谢。”阿苏塞娜靠在他的怀里，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垂着头看着地面。“我第一次喝这样的酒，感觉真奇怪啊。”阿苏塞娜抬起头，冲着杜纳威林笑了一下。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杜纳威林回答道。
“那么远的路，我可能会走不动吧。”
“…你喝醉了。”杜纳威林一顿，随即说道。“我扶着你。”
“我身体里可是有十几根钢架，扶着我也挺费力气的吧？”阿苏塞娜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杜纳威林撑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上走去。
“阿苏塞娜，你今天很奇怪。”
“是嘛……”阿苏塞娜漫不经心的抬着头，望着前方。
“你并不喜欢下层区不是吗？更别说下层区里吵闹又低俗的那些地方，你没必要勉强自己的。”杜纳威林说着，将她搀的更稳了一些。
“我可没说我勉强自己了，你总是瞎猜。”阿苏塞娜慵懒的回答着，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庞映出些许的红霞。
两人登上了通往上层区的台阶，从沉闷的下层一出来，环境随之一变。白天是市场的广场此刻空无一人，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只有燃气点亮的街灯滋滋作响。与之相对，远处鳞次栉比的别墅和房屋灯火通明，透过那七彩的玻璃窗所映射出的灯火照耀着半片天空，如同白昼的苟延残喘，将星辰的光辉都悉数遮盖，穷奇瑰丽如同一触即破的幻境，却又无比真实的连成一片光芒的海洋，在这片光辉的海洋之上，高大的立柱所撑起的三圣堂区散发着暗黄色的光辉，在光芒之海上代替着月亮，而透过天井，光芒之海的水平面下又是一片明灭不定的灯光海洋，星星点点的灯火，就仿佛群星从地下泛起一般，天地以错乱的空间组合在一起，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阿苏塞娜趴在栏杆上，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醉意，杜纳威林在她旁边，望着这片灯光的海洋，默默无语。
“这就是杜纳威林看到的风景啊。”阿苏塞娜扬起嘴角，微笑着。
“不全是，但也差不多。”杜纳威林回答道。
两人再次安静了下来，望着光芒的海洋，沉默不语，高大的宫殿和剧场里传出隐约的音乐声，在清凉的空气中忽大忽小。
“杜纳威林……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搭档，不是吗。”阿苏塞娜垂着头，轻轻地呢喃着。
“……恩，是啊，我们的配合非常默契。”杜纳威林柔和的回答着。
“瓦兰谢伊也离我们而去了，高阶审判者又少了一个……他们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阿苏塞娜慢慢的说着。
“经书上是那么写的，在爱和玫瑰之中的至圣天。”杜纳威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说，我们最终都会到那个地方去吗？”阿苏塞娜抬起头，看着前面，一边随意的问着。
“你会的，我恐怕去不了。”杜纳威林笑着。“那是信徒的天堂。”
“那，你觉得你会去哪儿呢？”
“……一片虚无。”杜纳威林看向阿苏塞娜，阿苏塞娜也回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两人对视半晌，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
“比起虚无，地狱都算美好的了。所以还好你没死，不然你就在虚无里永远的沉沦吧。”阿苏塞娜慵懒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那么希望我死吗？”杜纳威林笑道。
“……杜纳威林这样的傻子，性格又烂，又不会聊天，别说女人，是人都不会喜欢你的。”阿苏塞娜轻哼一声。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杜纳威林摆了摆手。
“也就我吧，到时候可能去笑话笑话你，然后顺便看看你。”
杜纳威林闻言，不禁低下头去，轻轻地张开手，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而背对着杜纳威林的阿苏塞娜面颊潮红，呼吸也粗重了些许，仿佛酒力发作一般，身子压在栏杆上，头垂的很低。
微风拂过这片美丽的光芒之海，吹在两人的身上，比起刚刚到栏杆前面的时候，两人已经不知不觉的互相靠近了许多，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多多少少没有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