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先生,目的地已经到了。”
头戴棉帽的车夫怯懦的点了点头,接过杜纳威林丢给他的一枚银币,便以恭敬的神色低着自己的脑袋退下了,似乎一点都没有直视他的想法。
对此,杜纳威林早已习惯,他跳下马车,皮靴踩在了泥泞的石板地面上,他的面前就是通向圣堂城上层的白石台阶,他迈开步子顺着台阶往上走去,台阶的尽头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之上,形形色色的商人身穿华丽而廉价的服装,高声推荐着自己的货物。
如果是在城中有店铺的商人,断然不会穿成这个样子,毕竟体面是上流社会中十分重要的东西,不过杜纳威林的心思并不在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上,他绕着广场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个商人的面前。
和其他商人不同,这个人正瘫在凳子上,靠着自己那辆摆着一袋一袋黄纸包的干制植物和乱七八糟的吊挂风干品的手推货车,发呆一样的看着前面,对杜纳威林的到来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杜纳威林按伸出手去晃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像醒悟过来一样的坐起身子。
“啊呀……杜纳威林…恩…”他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口水,从货物堆上弹了起来。“吓死我了,你怎么从南里内合回来了?”
“这么说,你希望我回不来吗?”杜纳威林说着,伸手从他脚边的箱子里抽出来一瓶葡萄酒,把盖子一拔,鼻尖凑到瓶口嗅了嗅。
“还是老样子,掺水了……”
他刚开口,那商人就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捂住了他的嘴。
“当然不是!别说的那么大声!”商人的脸涨的通红,杜纳威林拨开他捂着自己嘴的那只手,一边像是要显示什么似的蹭了蹭自己的嘴。
“……一般人又喝不出来?市场嘛,市场!对不对?”商人凑近了一点,低声的埋怨着杜纳威林,一边夺走了他手里的瓶子。
“你看看,这就只是个赚钱的地方,人们也只能喝得起兑水的酒,能喝好葡萄酒的的人都在上层区呆着呢,他们接近神明去了,我们可攀不起,还酒兑水……不是水兑酒就不错了!”
这位商人仿佛示威一样的把手一摊,杜纳威林,不过杜纳威林仿佛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从他手里接过了葡萄酒,再次拨开了盖子,喝了一大口。
“喂,一枚银币。”他伸出手去,摊向杜纳威林,颠了颠,杜纳威林笑了笑,将盖子塞上,放回了他手里。
“哼……算了,现在去圣堂区吗?”商人左右看了看,没人在看自己,于是也喝了一口,然后偷偷盖上瓶盖,把瓶子放回了箱子里,脸上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色。
“恩,我现在就去。”杜纳威林点了点头。“还有,我要给你一个出自朋友的告诫。”
“恩?什么时候轮到你在大道理上教训我了……哦哦哦,等等!站住!把话说完!”商人一愣,看着杜纳威林,杜纳威林听了这话,耸了耸肩,露出一个“你不听算了”的表情,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商人皱起了眉头,刚跑两步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可一回头看见自己还摆着摊,又不能追过去,只好大声的喊叫着试图让他停下。
当然,杜纳威林也的确停下了,他轻轻地侧过身子来,帽子上的羽毛也跟着轻轻地晃悠着。
“看摊子的时候记得保持清醒,才能把货卖出去而不是送给别人,还有,不要把自己喝过的商品再放回货架,生意人要诚实,愿神保佑你,懒鬼科林根。”
说着杜纳威林从怀里摸出一个黄纸包,在他眼前晃了晃。
“杜纳威林!?你什么时候拿走的?”科林根连忙扭头看了看手推车,才发现确实少了一包,他刚回过头想张口,杜纳威林就把黄纸包朝着他扔了过去,弄的他一阵手忙脚乱。
杜纳威林扬了扬嘴角,便头也不回的顺着大路走了,留下这位叫科林根的商人无奈的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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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层区的路面不像下层那么泥泞,人们身着光鲜亮丽的服饰,街道的栏杆也十分整齐,这座大到仿佛没有边缘的城市的上层区是建在一个个白石平台之上的,建筑所处的平台越高,自然地位也就越高了,反正再高也高不过三圣堂。
杜纳威林顺着街道继续向前,凡是找到一处向上的楼梯,就继续往上,如此往复,他来到了三圣堂区的入口。
在平台的另一端是一个个与入口对应的黄铜架子,架子上连接着一条一条铁线拧成的粗重绞绳,两条绞绳上挂着一方木质的吊台,两个身穿白甲的卫士一左一右站在吊台的两侧。杜纳威林轻轻地捏住帽子的顶端,从头上略微的摘起来一些好让守卫能看清自己的脸。
守卫略微的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后点了点头,朝着吊台做出了一幅请的手势,杜纳威林便略微的点头示意,扣好帽子,扶着扶手走进了吊台里面。
随着吊台的剧烈颤动,轮轴转动了起来,铁线缓缓地将吊台带离地面,在颤动之中,杜纳威林只是略微的用力了些抓着扶手。他眯起眼睛向下看去,白色的,比较高一些的区域是上层区,建筑鳞次栉比的排列在白石桥台之上,而从桥台之间的天井空隙里看去,一片灰黑的下层区才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圣堂城原本只有现在的下层区,而在教会入主这座城市之后,便开始以伟大的机械之力修建鳞次栉比的巨城,立起巨大的白色立柱,在原有的城市之上搭建巨大的平台,然后层层向上,如同一座巨塔城市一般,才分成了上下层区,而最高的地方,便是杜纳威林此行的目标—教会的核心三圣堂区。
吊台缓慢的升高,离人工高台上的圣堂越来越近,四周开始能看到机械鸟的踪影,他们扑棱着轻薄的钢片翅膀和普通的鸟儿一起飞翔,杜纳威林轻轻地吹了下口哨,伸出右手,其中一只机械鸟儿在半空中停下了,偏过头,水晶瞳仁刷拉拉的转动了一下,似乎是捕捉到了杜纳威林的身影,便刷的一下落在了杜纳威林的手指上。
机械鸟的片片钢翼在太阳底下闪烁着,煞是好看,杜纳威林摊开手掌,让机械鸟儿在上面来回蹦跶,机械鸟的神态姿势同一般鸟儿无二,唯独藏在棘轮和连杆之下那如同汽锤般咚咚作响的紫铜心脏时刻提醒着杜纳威林,这是一只机械鸟。
正在杜纳威林刚开始逗弄着机械鸟没多久,吊台就开始剧烈的颤抖,鸟儿扑棱一下从他掌心飞走了,吊台也平稳的靠在了白石砖的平台上。
他走出吊台,绕过了拽动钢缆的那台巨大机器,走出了吊台运行间,来到了神庙广场。
修士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他们的头上都戴着黄铜的头冠来区别身份,腰带上用铁链拴着厚重的大书,统一穿着白色的圣职服,而不同的披肩颜色则是分辨他们所属部门的关键。以广场中间的大十字架雕塑为中心向外辐射,三座不同的扇形教堂坐落在这巨大圆形广场的三个角,宏伟幽高的屋脊和紫铜的齿轮十字架顶标无论经过何种风吹雨打雷电轰鸣,十字架不锈蚀,建筑也永不崩坏,大概正如同这座灿烂光辉的圣堂城一样。
杜纳威林轻车熟路的走向右手边的大教堂,不过与其说是大教堂,闪亮的玻璃窗却很少,只有一个个小小的窗户在外墙上通透着,走进大教堂内部的大厅里,阳光透过屋顶之上的透镜,柔和的洒在大厅上方的天井里,从天井向上看去,这高耸的教堂被分成了整整七层楼。
也难怪每一层每一层那么矮,不过杜纳威林已经习惯了,他顺着一旁的螺旋楼梯向上爬到了二楼,轻车熟路的来到走廊尽头的红木门前,用指节轻轻地在上面敲了三下,没过一会,门就开了。
老修士轻巧的闪开门口让杜纳威林进来,他肩上披着黑色白边明理会披肩,祥和面容下如猎鹰般的眸子透着和年龄不符的精气神,他为杜纳威林拍了拍身上的浮尘,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从南里内合回来了?一路上很辛苦吧。”
杜纳威林听了,轻柔的弯下腰去,从老修士的胸前拾起齿轮十字架,在唇间轻触了一下。
“不辛苦,尊敬的老修士,捍卫神的威严是我们审判者的职责。”杜纳威林松开了十字架,虔诚而谨慎的低声说道。
“我记得,你这次的任务目标是特兰女巫集会的最后一个女巫了,对吧。”
“是的,老修士,您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好。”
老修士轻轻地抚了抚十字架,转过身往书桌前踱步,杜纳威林也跟了上去,老修士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卷轴,坐在书桌前揭开来,细细的浏览了一遍,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特兰女巫集会就此覆灭了,这是好事……这场猎巫运动已经基本画上了句号,你们都可以休息休息了,哦,虽然很淡,但我还是能闻到一股女巫的魔力味,你还好吗?”
老修士说着,低下头去,捏起羽毛笔,在那张羊皮卷上唯一的一行没有划掉的字迹上安然划上了一道。
“老修士,事情是这样的,我在特兰就跟丢了她,于是决定进里内合碰碰运气,结果追踪到了她的痕迹,当时她恰好在进行沐浴仪式,我就实施了审判,然后魔力泉眼的水和血溅了我一身。”杜纳威林一五一十的报告。
老修士听完后点了点头。“这样啊,辛苦你了,快去修整一下吧,一会我会派人去向你传达任务的。”
他脸上再次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来,杜纳威林略微的示意过,便退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轻轻地合上了。
出了明理部的大门,杜纳威林直奔左教堂,相比明理部,隐修会的教堂里更加美观,同样是进门看到大厅,就不像明理部那样拥挤,反而十分宽敞,在大厅的中心,摆放着一台巨大的黄铜天文仪,不过杜纳威林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绕开了天文仪与守在旁边的黄披肩修士们,直奔隐修会内部。
推开大厅正中间的两扇对开大橡木门,一股浓厚的铜铁味扑面而来,黄衣修士们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工作台前,琢磨着手里精巧的小玩意们,看到杜纳威林来了,一个修士报以友善的笑容,默契的接过他手里的燧发手枪。
“直接去找扎伊娜吗?她在里面呢。”那修士朝杜纳威林打了个招呼,一边轻车熟路的指了指上面的楼梯,似乎对这种流程已经十分熟悉。
从楼梯往上爬,就能来到扎伊娜的阁楼,此时,她的黄色白边披肩修士服就挂在门把手上。无论什么颜色的披肩,带白边都是高级的象征,但杜纳威林的印象中,扎伊娜平时工作的时候并不太习惯穿修士服,如果她的修士服在这里……
于是杜纳威林立刻推开了扎伊娜的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堆积如山的书籍和零件,杂乱成堆几乎不知如何下脚,而扎伊娜本人正躺在屋子中间的躺椅里,脑袋上扣着一顶巨大的黄铜壳,其上密密麻麻的天线时不时的还会晃动一下。还没等杜纳威林说话,她突然捧住头盔,猛地从脑袋上摘了下来,顺带着坐起身体,动作激烈以至于把身上盖着的毯子整个掀了起来,光滑的胴体和圆润高耸的双*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有些微热的空气之中。
“哈!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她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神色。
“穿上内衣!说了多少次了,居然还不锁门。”杜纳威林一愣,立刻没好气的转过头去,扎伊娜见他这副模样,反而变本加厉,她缓缓地将腿从毯子里抽出来,光洁的对足踩在地板上,站起身来,挪动身子款款的朝他走去,面带微笑的将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上。
“有什么嘛……分明是你没有敲门?既然你把人家看……”她用娇滴滴的声音哼唧着。
“正经点,不然再把你送进忏悔室去。”“别,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一提忏悔室,扎伊娜的脸色瞬间绿了,连忙从躺椅上拽起毯子,裹在了身上。
“不通风趣。”她低声的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