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层区。
破落的住宅杂乱无章的四处堆砌,阳光只能透过白色平台之间的天井照耀到下层区的土地上,地上满是各种鞋子踩出的脚印,杜纳威林在这条湿润阴暗的泥土路上一步步的往前走着,一边环顾四周,寻找着他的目标。他绕过拐角,一栋木质石底的小楼出现在他的眼前,泛着点点油星的木门框上镶着一扇有些发黑的牌子,隐约能够辨认出上面画着的啤酒杯的样子来。
麦香酒馆从不作践自己的啤酒,在下层区是难得的诚信经营商家,不给啤酒兑水,还提供送撒酒疯者出门的额外服务,可以说是下层区酒馆中的清流了。当然,这种地方八成是有人罩着的,不然绝对不可能好好地开到现在。
杜纳威林轻轻地把手放在门上,吱呀一下推开了门。
屋子里吵闹喧嚣的氛围并没有被打断,用胳膊里的气缸想,都知道这里并不是圣法通行的地方,这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律,杜纳威林穿的像一个雇佣刺客,杀人,喝酒,武艺高强,用鲜血换取金钱。在下层,这才是人们眼中的法官,他帽子上的任何一根羽毛,都是其实力的证明。
杜纳威林踱着步子走到吧台前,刚坐下,帽子却从他的头上脱落了。
他转过头去,一个人手里抓着一把黑色的羽毛,而杜纳威林的帽子掉在地上。
那人身穿暗红色的武装衣,腰间别着一把装饰简洁的碗装护手迅捷剑,脚下的切口灯笼裤棕中透着亮灰,他的脸上有一道疤痕,和杜纳威林戴着同样的帽子,也有好几根羽毛插在上面,但数量远不及刚才杜纳威林帽子上的十分之一多。
“小白脸,帽子上的羽毛是能随便乱插的吗?”他恶狠狠的盯着杜纳威林,仿佛就要一口吃掉他一样。
反观杜纳威林,倒是没有任何表情。“给我捡起来。”
“你……说什么?”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雇佣刺客愣住了,瞪圆了眼睛。
“我说,给我捡起来。”杜纳威林的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暗红衣服的刺客不再说话,而是拽住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握住腰间的剑柄,将闪着寒光的迅捷剑抽出腰间的剑鞘,杜纳威林见状,略微的侧了一下脸颊,扶着吧台,缓缓地从座位里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
“拿出你的武器!”他厉声大叫,一边用剑尖指着杜纳威林,后者略微的地露出了麻烦的表情。
“对付你,根本用不着武器。”杜纳威林轻轻地拽了拽自己的普尔波万,轻佻的笑了一下。
“小子,我看你今天是不想出这道门了!”他暴跳如雷,挺剑便刺,早有准备的杜纳威林往旁边一闪,轻巧的躲开了这记刺击,而后抓住那人持剑的手腕,借着刺击的力气将他的身子往前一拽,双足发力,一记过肩摔将他砸在了地板上,整个小酒馆都仿佛猛地一震。
他从背后的腰带里拔出匕首,抵在了那雇佣刺客的脖子上。
“杀了他!杀了他!”
一旁的饮酒客们此刻都化为了自然的观众,高声起哄,用酒杯的底部敲打桌面。
“先生!请停手吧,不要因为狂妄之人而让双手沾上鲜血呀。”
一个身穿朴素切口装的中年人从吧台后面急急忙忙跑出来,试图制止两人。杜纳威林抬起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匕首,捡起帽子,拍了拍上面沾上的浮尘,扣在脑袋上,看着那穿暗红色武装衣的人拾起迅捷剑,灰溜溜的夺门而出。
“呃先生,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就这样算了吧,追杀这类人也不会有好处的。”中年人轻轻地搓了搓手掌,朝杜纳威林笑了一下。
“没事,老板,恰好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还没等对方抱歉的话出口,杜纳威林就先行开口了。“请借一步说话,这里太嘈杂了。”
“你……跟我来吧。”他听到,先是略微的奇怪了一下,略微的皱起眉头,看了看四周喝酒的顾客们,转过身去示意杜纳威林跟着自己进到门帘里去。
杜纳威林跟着他进去了,里面是座酒库,一桶桶的啤酒堆在一起,摞到了天花板那么高,还有各式各样的酒瓶,眼尖的杜纳威林在角落里还发现了几个被偷喝掉的小蜂蜜酒瓶。
“不知您要问什么。”他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谨慎和戒备,直直的盯着杜纳威林的眼睛,杜纳威林不避不让,同样注视着他。
“恩……五天前的一个下午,有一群年轻人来到了你这里……”杜纳威林开口的瞬间,店老板的神色开始不安了起来,但仍然保持着相当的镇定。。
“他们谈论了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恩,好像是关于……那什么来着?”他继续说着,
“哦,一群可怜的年轻人,我们都想帮助他们走上正途……”杜纳威林紧盯店老板的双眼,格外的加重了“走上正途”这四个字。
“……你想干什么?”老板的脸色都变了,他的目光之中开始包含恶意。
“不不不,老板,我只是问问而已。”杜纳威林连忙摆了摆手。
“今天你出不去这道门了,来人!”他的神色恼怒了起来,扭过头去,朝着后门的方向大吼。可杜纳威林只是把手背过去,什么都没有做。
一秒,两秒,三秒……老板的脸上冒出了冷汗来。
“妈的!快点!怎么这么慢!吃屎了吗?”他的脸色涨的通红,几乎把身子都转了过去,可后门处仍然异常安静,也不像是会冒出几个彪形大汉的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板缓缓地转过身来,声音比之前弱了几分,挪开了眼睛,分明是不希望杜纳威林注视他的眼睛。
“今天一天里已经有两个人说让我再也出不了门了,不过这不重要,老板。最重要的是,我听说他们都是新教徒。”
当新教这两个字说出口的一瞬间,老板的冷汗都下来了,但他的脸上仍然装作十分镇定。
“先生……新教,新教可是,可是最可恶的东西!我恨死他们了……”
“那就有劳您告诉我,他们究竟都是谁了。”杜纳威林一脸平静的微笑着,开口道。
老板的胸膛略微的起伏着,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杜纳威林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咚咚的跳着。
“先…先生,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叫什么呢,他们平时就租住我这楼上的房间而已……”老板艰难的露出了一点十分难看的微笑,似乎想要蒙混一番。
“那您到忏悔室里就知道了吧?”杜纳威林直接开口堵住了他往下要说的那些废话,轻轻地弯腰,让两人的面庞之间略微凑近了一些。
沉默环绕着老板和杜纳威林,帘子外的酒馆之中十分喧嚣热闹,但审问的人和被审问的人之间却透出十分的压抑来。
突然,他转过身去抬腿就跑,速度超乎寻常,掠过酒架之间狭窄的通道,一溜烟的跑进了后门。
杜纳威林对此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帽子,下一刻,后门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老板硬生生的倒退了出来。
他的脖子被一双钢制的机械手卡着,因拼命挣扎而涨的通红的脸上露出了无法喘息的表情,随着他这被迫的后退,泛着金属色彩的手臂从门帘中滑了出来,然后是一个女性的身影。
那女人身穿深棕色的大衣,金黄色的短发还差一点才能到肩部,整幅打扮看上去像是十分朴实的行脚商人,只是另一只手提着冷光凛凛的页锤破坏了这样的氛围。她一只眼睛是碧蓝色的眸子,另一只眼睛则是一颗墨色的黑曜石制圣体眼。
“阿苏塞娜,轻点,别把他掐死了。”
杜纳威林这才慢悠悠的动身走过去,阿苏塞娜松开手,店老板便一下子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喘气。
“现在想起来了吗?”杜纳威林仍然保持着平静而渗人的微笑,和阿苏塞娜一前一后,将他彻底的堵在了狭窄的酒架过道之中,店老板这下可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审判者大……大人……我说,我全都说……”被抓回来之后,店老板的气势全失,蜷缩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我问你,他们都是谁,住在哪里?。”杜纳威林轻轻地蹲下来询问他,而阿苏塞娜厌恶的侧过头去,双手环胸,不再看地上的这摊人型生物。
“他……他们是新教徒,花高价租我在外面的房间……”老板抽抽哒哒,战战兢兢的回答着。
“你知道他们是新教徒,你还敢把房间租给他们,他们给你多少租金?”
“每……每月五十枚金币……要求保密……”
“他们这五十金币并没买到合格的服务嘛,还有你也是,为了五十枚金币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杜纳威林和阿苏塞娜相互对了一眼。“那他们租你的房间在哪里?”杜纳威林再次发问。
“这,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和他们真的没有……”“那你的命可真便宜啊,麦香酒馆的老板?”杜纳威林缓缓地眯起眼睛,盯着他。
“呜……在三个街区外的……白舍小巷……拐角的房子……”老板的声音颤抖的快要不能辨认了。
得到信息的杜纳威林却缓缓地抬起头来,并不去看地上的老板。
“老板,我问你,你知道说谎话的人下地狱的时候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么?”杜纳威林面表情的缓缓开口。
“我,我真的没说谎啊!大人……”他那副痛哭流涕的样子更甚了,甚至抓住杜纳威林的脚踝,祈求宽恕一般的用自己的额头不停的靠向他的鞋面。
“真话说没说,神是清楚的,假话说的多了,有时候就觉得自己编的也是真的了……”随着杜纳威林平稳又冷漠的话语,阿苏塞娜开始不耐烦了起来,提起了手里的页锤,砸向了老板的脑袋。
“啊啊啊啊……唐德林小巷,唐德林小巷私盖三层最里面的一间!”他捂着脑袋,哭的稀里哗啦,彻底的软在了地上,页锤那锋利狰狞的边缘刚刚停在了离他额头仅一厘米的地方。
“好,我们走……啊,顺带提一句,我们不怕你告诉我们假地址。”杜纳威林朝着阿苏塞娜点了点头,跨过老板的身子,和阿苏塞娜一同往门外走去,临走之前,还转过头来,似乎是要提醒什么一样。
“因为你在忏悔室里什么都会说的。”说完,杜纳威林微笑了一下,一掌砍在老板的脖颈上,把他打晕过去,往肩上一扛,便和阿苏塞娜从后门走了出去,还顺带着很有礼貌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