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感觉传过他的身体,杜纳威林感觉到,他从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圣体这样固定在自己的身上,甚至比自己本身的手脚还要清楚,他的四肢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杜纳威林又感觉到了干渴,又感觉身体动弹不得,正当他想喊叫的时候,清凉的感觉从面庞上滚滚袭来,他被迫喝了一大口冰冷刺骨的水,把他的牙激的发酸,痛苦的感觉传遍全身,促使他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桩上,无法动弹,手臂和双腿的伤口触目惊心,但幸好不再流血,饶是如此,他也感觉有些眩晕,可能是因为流血太多了。
他涣散的目光缓缓的凝聚,眼前层层叠叠的重影凝聚了起来。
那是两匹人马,一只有着长长的胡须,粗壮的古铜色肌肉上泛着火焰的油光,腰间利斧闪闪发亮,他戴着一顶粗糙的厚皮盔,另外一个是绑着利落的棕色发辫,眼神凶狠的雌人马,她的装束就比那个男人马要华丽许多,还有一条用野兽的骨头制成的项链。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木屋里面,做工粗糙但结实,木墙面糊了泥,并不会漏风,屋子中心的火盆沉静的燃烧着,不时炸开那么一两下,这反而让屋子显得更阴冷了,他被绑在一根木柱子上,动弹不得。
“Hülye emberek!Miért vagy itt?(愚蠢的人类,你为什么来这里?)”
那雌人马开口了,声音沙哑有力。
杜纳威林费力的动了一下身子。“……请别误会,我并不想,呃……Nem……vagyok……rosszindulatú……(我不是恶意的)。”他用生疏的人马语言开口说道。
审判者们会学习各种种族的语言来和他们交流,当然,主要是为了审讯,教会的审问人都肯屈尊用任何语言或者什么任何简单低等的词语,只为了得到最终的答案,这是十分高效的想法,杜纳威林的外族语并不好,好在通用语十分通用,不过不乏心高气傲的种族歧视通用语,但人马显然不是。
“hazugság!”那只人马愤怒的大吼着,从腰间拔出战斧,几乎要砍下去,却被雌人马拦住了。“你们,杀我们的血胞,贪婪无耻,充满敌意!”
雌人马安抚了下人马,他不再说话了,仅仅怒目圆睁,看了杜纳威林一眼。“ne haragudj,kharaj(别生气,卡拉吉)……人类,你来森林有何企图?”
“我是……受人委托,前来寻找暗精灵的佣兵……”他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雌人马缓缓的扬起头,绕着他走了一圈,眼神之中毫不掩饰的透露着怀疑和不信任,杜纳威林抬起眼睛,同样用平静而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
她似乎对这样的眼神略微显现出了惊讶来,杜纳威林猜一定是大部分人类被抓住都会吓的跪地求饶,鲜有这样直视他们的存在。
她偏过头去,缓缓的踱步走到了屋子门口。“不过也没关系了,你们要被放在祭坛上血祭,将死之人不用开口,你要是找暗精灵,你旁边就是一个。”
杜纳威林这时候才转头望去,一个女暗精灵也像他一样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她已经昏厥了过去,刚才的凉水似乎也没浇醒她,她脸上落满了浮尘,只有眼角透着一丝淡红,发丝凌乱的垂在两边,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她长得还算是漂亮,她身上原本似乎是一件女仆的长裙,却被她自己撕短了,显得残破不堪,才让这件原本不错的衣服和她身上的皮甲混为了一谈,杜纳威林认出了她,是那个被人马一棍子打晕的那个女暗精灵。
那只人马冷笑了一下,跟着雌人马走了出去,马蹄声渐行渐远,杜纳威林才松下了面部的神色,伤口十分疼痛,大概有些恶化,不过比起拆卸圣体,也算轻松了。
他扭动手臂,试图把绳子挣松,可绳子绑的十分结实,一时之间无法拽开。屋子里没有窗户,按着刚才门口的光来看,现在大概是下午的时间,他晃了晃又有些发晕的脑袋,努力的回忆着关于人马的资料。
“血祭仪式……给摩根昂塔献祭活口……祈求强大祝福的仪式……举行时间黄昏……快要黄昏了……”
突然,杜纳威林旁边传来了微弱不堪的说话声。是那个女性的暗精灵。
“你还活着啊。”杜纳威林低声的回答道。
“…………我的裙子里……刀……”她微微的喘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着。“割开绳索……”
于是,杜纳威林费力的将手挪到了她被扯烂的裙子边缘,在某些女仆的裙撑里面,一般会有几个小口袋用来藏匿物品,杜纳威林费力的找到了袋子口,将手指伸进去,摸到了冰凉的刀柄。
他用手指辨认出刀刃,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刀刃磨蹭绳索,一点一点的锯开。杜纳威林能够感觉到,随着刀刃的摩擦,绳索之中的纤维在一点一点的松弛。最终,绳索松懈了,杜纳威林一咬牙,圣体开始飞速转动,低沉的吼声在他嗓子里压抑着,齿轮和连杆的声音迅速的增幅,绳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纤维断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起,最终落了下去,那个暗精灵也瞬间软倒,躺在了地上,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他摸了摸背后,自己的短刀不在,短刀和火枪都被缴下不知道放到哪里了。他迅速的用那把匕首割断脚上的绳索,不顾因长时间捆绑产生的酸痛,环视屋子里试图寻找一件能够武装自己的武器,最终在屋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有些锈蚀的拨碳钳,他将拨碳钳**了火中,一边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并不安静,兵刃的声响隔着门传来,外面明显有不少人在战斗,杜纳威林呆在这里难以推测情况,他握紧了拨碳钳的木柄,用手抓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帽子在战斗中遗失了,他深呼吸了两口,慢慢的拨开了屋子的门缝,向外看去。
半人马的村落上空被黄昏笼罩着,在火烧云之中闪烁的落日将这片森林映照的如同起火一般。
温热的液体溅过,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来遮挡,一只人马便正倒在了他的面前,四溅的鲜血就是从人马的胸膛里喷涌而出,杀死人马的凶手身穿破烂的麻布衣服,双手泛着诡异而通红的光辉,沾满了鲜血,长长的耳朵宣告着其精灵的身份,在血红的落日之中,他的身体被笼罩在阴影里,杜纳威林看不清他的脸庞,只看到他挥起了手掌,朝着死去的人马直直的劈了下来。
杜纳威林握紧了拨碳钳。
暗精灵一掌将人马的脑袋从脖颈上砍了下来,他一首提着脑袋,另一只手抓住了门,将门猛地拉开,下一秒,烧红的拨碳钳狠狠的刺向了他,同他的手掌相交,发出钢铁碰撞的鸣声,杜纳威林吃了一惊,但身体并没有因此慢下来,而是用圣体一把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向那精灵的腹部,将他狠狠地击退,那精灵吃痛,坐在了地上,在杜纳威林的注视下,他缓缓的爬了起来,缓缓的张平了双手。
“humano?!”
随着两人位置的改变,杜纳威林看清了他的肤色,那是如同铅白和淡淡的碳黑调节在一起涂抹在皮肤上的颜色,在苍白之中带着一点银色,这独特的肤色比起暗精灵,倒像极了波耶西亚女妖——女巫们。
“La muerte!humano!”
暗精灵发出了怒吼,声音嘶哑如同风箱鸣叫,手上的红光暴涨,他迅捷的冲向杜纳威林,单手斩向杜纳威林的身体,杜纳威林挥着拨碳钳,飞快的旋转着身体,打开了他的手刀,但还是被一脚踢在了腹部上,被踹退了好几米,扶着墙壁喘息着。暗精灵逼近过去,杜纳威林往后一挪,躲过暗精灵的一拳,力道巨大的拳头砸进了圆木房墙之中,打的木屑四散纷飞,杜纳威林往旁边一躲,带着手上的拨碳钳一开,狠狠的夹住了他的腋下。
在暗精灵因烧灼的疼痛而发出的怒吼中,杜纳威林转过身来,将拨碳钳从他身上扯下来,摆出了架势,他蓝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暗精灵,暗精灵在狂怒之中已经全然不顾伤势,黑色的糊血迸发,手掌中的红色光芒暴涨,仿佛在燃烧血液一般。
尖锐刺耳的号角声突如其来,在村庄上空嘶鸣盘旋着,暗精灵的眼中本来充满了愤怒,在听到号角声的一瞬间却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手中的红光消散了,他狠狠地盯了杜纳威林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杜纳威林连忙追了上去,绕过半人马群落的间房,踩着沾满鲜血的土地,追着暗精灵逐渐的跑到了开阔的广场上,眼前的景象令杜纳威林硬生生的停下了步伐。
一颗头颅滚下来,落在杜纳威林的脚边。那是杜纳威林见过的那只雌人马的头颅,双目圆睁,面色狰狞,顺着头颅之中还在喷洒的血迹向广场中心看去,鲜血将村中心广场的土地都染成了暗红色,到了中心,几乎已经没有正常颜色的地面。
在广场的中心,人马的尸体堆成一堆,高高的摞在一起,所有尸体皆是死状狰狞,滚滚的鲜血顺着尸堆流淌而下,溶入土地之中和成血泥,夕阳继续沉落,鲜血更红,天色更暗,狂躁的气息更甚。
在尸堆的正上面站着一个人,他的身体包裹在厚重的盔甲里,手中抓着那只雌人马无头的尸体,杜纳威林根本无法看清他究竟是谁,尸体堆边站着一群暗精灵,他们身上涂满红色的花纹,身穿简单的皮甲,但杜纳威林感觉得到,他们每个人都很危险,他们目光都投射在杜纳威林的身上,令空气之中充满了不安的味道,但他们的目光之中都只有一种情绪。
刺骨的仇恨。
突然,那人转过头来,和杜纳威林对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