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日即将来临的时候,河面上便会飘散着迷蒙的雾气,在黄昏中,水面上的影子透过雾气也看的不再真实,河中心三两生长着的芦苇丛中亦是鬼影绰绰,船夫的目光变得谨慎了起来,他警惕的拨动船桨,让船安静的在水面的雾气中行驶,水流是流向前方的,所以并不用费多大力气,只要不撞上东西就好,他轻轻地从脖子里掏出项链,吻了上面的齿轮十字架,一边低声的呢喃着祷告诗的内容。
迷雾会让人心生恐惧,因为迷雾代表着未知,而未知之中,往往存在着不安定的因素,人最大的恐惧便来自于未知,而教会像灯塔一样照耀着人类的前程,司铎对人说,无畏来源于坚定的信仰,信仰不能当做刀剑和盾牌,但却能抵挡恐惧。
船夫感到好些了,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继续行船,船身在水波之中慢慢的摇晃着,穿透水面,去向前方。
“还有一会儿就到芬恩了。”船夫挠了挠脑袋。“到芬恩的时候,河上有关卡,可能会稍微耽误点时间,最近查的比较紧嘛。”
说着,船身突然猛地震了一下,震的船夫一个趔趄,差点翻进船舱里去撞到乘客。“哎哟……怎么回事……哎呀!”
还没等他说完,两对大蟹钳就从船的两侧冒了出来,抓住了船舷,船瞬间吃下去一截水位,伴随着剧烈的摇晃,青绿色的岩石般的壳体破水而出,船夫似乎早有准备的从船舱里拿出一杆铁凿锤,用力的朝着蟹钳敲了下去。
“打死你个破岩蟹,长得这么大……”他狠狠的在蟹钳上敲了一下,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他才愣住了。
“完了,神啊,我完了。”船夫绝望的再次举起了凿子。
岩蟹浮出水面是为了捕食,船是很好的目标,这样巨大的岩蟹能随随便便把船弄翻,即便见惯了大岩蟹,船夫们总结出了一套经验,用锤子狠砸钳子,壳一破,岩蟹的肉很脆弱,它就弄不翻船,就会成为岸上人的餐点,可是今天遇到的这只,明显是那种把人当餐点的。因为有些岩蟹被砸破了壳以后,如果没被人逮住,回到了水下,又长好了伤,尽管这种螃蟹浮上水面捕食会变得更少,但壳子会变得出奇的厚实,根本砸不烂,这种岩蟹就被大家称作复仇蟹,万一遇上了,除非是大型的内河战舰,再有力气的船主也要完蛋。
倒霉,真是倒霉透了。船被岩蟹晃的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接到个大活,能挣上整整一枚金币,现在有命挣没命花了。
随着船的剧烈摇晃,船夫手一松,锤子一下子飞了出去,他连忙紧紧的抓住了船帮,绝望的祈祷着。
“神啊,救救我吧!”
“好,听到了。”
船舱里的主顾黑衣人一把抓住了飞出去的锤子,扛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船头,在剧烈摇晃的船上,黑衣人如履平地,他高高的举起锤子,一锤砸在了蟹钳的关节处,岩蟹吃痛,一下子松开了钳子,船舷一侧激起了高耸的浪花,还没等船被另一侧扒沉,一锤再次砸在了岩蟹的钳子上,这下蟹壳的碎裂声清脆而出,岩蟹一下松开了船帮,挣扎的在水面摇动几下,浑身冒着气泡,似乎想要下潜,黑衣人掀开斗篷,露出一根精致的长火枪,他端起火枪,对着岩蟹高耸的脊背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伴随着枪口的白烟,岩蟹开始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潜下去的一截也浮了起来。
船夫仍然惊魂未定“先……先生,它死了?”
黑衣人撇撇嘴。“死了。”
船夫松了口气,大难不死,他兴奋的拍着手,不断地朝黑衣人语无伦次的致谢,黑衣人只是摆了摆手,坐回了原位。“继续开船吧,船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先生……这样,先生,船费我……恩,我不要您一枚金币了!我就要您两枚银币!您救了我的命,我真是太感谢您啦!”船夫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八枚教会银币递了过去,黑衣人点点头,伸出手,拿走了银币。
“您这样厉害的人能在我的船上,这也是神的旨意嘛,嘿嘿。”船夫似乎有点失望,看来原本他觉得这样厉害的人一定不会在乎八枚银币的,但他还是很高兴的从船舱里拿出缆绳,麻利的把螃蟹捆住,挂在船尾,然后哼着歌,拉起船锚,拨动船桨,重新起航。
黑衣人笑了一声,慢慢的站起身子,到船尾站着,伸展了一下身体,肩头的火枪摩擦着黄色的亚麻衬衣,和拥有精美护手的迅捷剑碰撞发出丁铃的响声,再向上看去,是一张冷峻的面容,可这样的神色却又集结着一切吟游诗人所歌颂的美貌。略深的眼眶之中,一对如同猎鹰一般的蓝色眸子闪烁着警戒和清醒的神色,黑色的中长发在肩上搭着,一顶黑色卷边帽扣在他的头上,卷边的垂尾耷拉在他的胸前。
“这算是芬恩的欢迎吗?”杜纳威林眯起了眼睛,看着脚下的螃蟹。
不知为何,他想起大马哈鱼,但他也只是想了想,就抛在了脑后,他也深吸了一口气,毕竟,芬恩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他并不清楚,当年他接受的并非芬恩的教育,而是在波耶西亚大学蹭过教授的课,据说大学会们都有互相推荐的推荐信机制,那是个让人才在各个国家都能受到礼遇的好方法,虽然其中不乏沽名钓誉之辈,但他们确确实实有真才实学,因为如果没有真才实学,那就是剑术很好,单挑很厉害,能把自己的仇人都干掉。
比如,曾经有一位教授,他的教授评称被大学会承认是因为他写了一本书,叫《迅捷剑新艺术一百式》,全篇花费了大量的辞藻描绘了迅捷剑的用法,还风趣幽默的把叫人寻仇的行为称作“练习伙伴主动拜访”,这本书在波耶西亚大学很畅销,因为波耶西亚的光荣传统就是如此,才会有人说“世界上的坏人不是波耶西亚人,就是波耶西亚人的变种。”诸如此类。
芬恩大学会更早,这里又是什么样子呢?杜纳威林不禁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里面放着一位叫做弗朗西斯科-萨尔瓦多-阿尔弗雷德的迅捷剑大师所书的推荐信,这就是瓦兰谢伊的本名,是扎伊娜找人模仿了瓦兰谢伊的笔记,还盖上了他的印章,毕竟瓦兰谢伊已经“死”了,他的身份由教会保存也不足为奇,所以这封信绝不可能是假的,但也不是真的。
是啊,真名,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阿苏塞娜的真名。
想到这里,杜纳威林不禁有些哀伤,他坐回了船舱,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在深邃的黑暗中,杜纳威林似乎能够看到一丝火光,但这火光明灭不定,如同雾气一样捉摸不透,仿佛幻觉一般。
“……为了神的……算了,我已经被绝罚了。”他在内心默念着,嘴上只是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