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店长站在咖啡柜前，笑眯眯地摊手。
许萧向后缩了缩身子，总觉得这个老头看似慈祥的笑容里不怀好意。
感觉自己这个好恶灵，又被拿枪指着了。
“所以我就算配合你们，你们还是有可能杀了我？”
“夜巡的使命就是祓除恶灵，按理来说我应该在你苏醒之前就把香囊毁掉，人类和恶灵是无法调和的死敌。”
松店长缓缓将手放下，收起笑容。
“但小泽向我保证你与众不同，并讲述了你在樱园高中的所作所为，所以我决定给你个机会。”
“机会？”
“向我证明你确实与众不同，比如，你能让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人类吗？”
“这不是很明显嘛。”许萧看了一眼沈泽：“我救了两个学生呢。”
“可你是恶灵。”
“喂，恶灵也分好坏的吧，不对，不伤人的鬼魂就不该被叫做恶灵才对。”许萧昂起脑袋，大声抗议道。
“你说得有道理，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不伤人的鬼魂，只要存在的灵魂体，都是恶灵。”
“哈？”
许萧抿嘴，抬起小手指了指自己。
“呵呵，正是因为你的特殊，我才给你申辩证明的机会。”
松店长又浅浅地笑了，意味深长的视线透过眼镜镜片，落在少女身上。
“许萧，你对自己了解多少？或者说，你对恶灵了解多少？”
“呃......我是一只香囊？不对，我是一撮骨灰。”许萧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抿着下唇点了点头。
“哦？小泽说这只香囊里装着不寻常的骨灰，那是你真正的本体？”
“应该是吧......”
许萧偷偷瞥了一眼沈泽，还有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咳咳，我能感觉到，骨灰就是我的本体。”
“这年头，骨灰也能成精了？”沈泽眉毛一挑，突然插话。
“要你管啊￣へ￣”
许萧十分无语，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啊，每次对他刚有改观就又立刻失望，这人求着店长不杀她不会就是为了消遣她吧。
“不，我没有鄙夷的意思，只是......我曾以为你是看中香囊的特殊所以凭依在上面，没想到你真的是骨灰。”
沈泽也察觉到了少女的不爽，尴尬地顿了顿，再次说道。
“那我也不想啊......”
如果可以，谁愿意变成骨灰啊。
“这也可以作为许萧特殊性来源的参考，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松店长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打断二人的对话。
“虽然许萧身上感受不到怨气，但她无疑是灵体，话题终归还是要回到恶灵本身，你，知道恶灵究竟是什么吗？”
“嗯——生前怨念很大，死后变成了鬼的人类？”
“说对了一半，但单独一个人是很难在死后变成恶灵的，恶灵说白了就是怨气的集合体，一个或少数几个普通人所产生的负面情绪，是远远不够的。”
“啊？”许萧愣了一下：“那岂不是说......”
“没错，这也是为何大部分恶灵都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而是以怨恨作为本能在行动，因为它们是众多人类意识的杂糅，根本无法保留一个完整的自我。”
说到这儿，松店长放下咖啡，再次深深地看着许萧。
“那许萧，你再想想，为什么我说世界上没有能存在的善意灵体，所有的灵魂都是恶灵呢？”
“因为......它们的意识是混乱的，杂糅在一起的众多死去人类灵魂唯一共通点，是他们的仇恨。”
许萧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赤.裸的人形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一团，变成长满四肢的肉色圆球的场景，顿时觉得十分恶心。
“......等等，那我拥有完整清晰的自我意识啊，这是不是可以反向说明我不会害人？”
“这，就要说到第二个问题了。”
松店长取出一只咖啡过滤器，将漏斗形的过滤器放在一只透明的玻璃杯上，又取出一只水壶，开始往里面注入清水。
“不妨假设，这些水，就是怨气，当我注入的怨气量较小时，它会全部漏进下方的杯子里，不会停在过滤器中。”
许萧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如果我增大注入的怨气量呢？”
松店长将水壶倾斜的角度加大，更多的清水从壶口涌入，过滤器底部细长的滤嘴无法在短时间内排尽，清水竟在过滤器中越积越多，形成一片小湖泊。
“水，蓄积起来了，变成了湖泊？”
许萧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声嘀咕道。
“可这又是什么意思，水代表怨气，那这只咖啡过滤器代表什么？”
“它代表一种集中的力量，或许是咒术，或许是自然力，而蓄积起来的水，也就是怨气，代表恶灵。”
松店长将水壶壶口稍抬起一点，注入的水流变小，蓄积起来的小湖泊便陡然降下一截。
“怨气注入越多，恶灵越强大，反之则越弱小，而当我停止怨气的注入，注意看。”
松店长将水壶端正，水流停止，过滤器中的小湖泊没了入水，仅仅存续了几秒，便打着旋全部落入底下的玻璃杯中。
“恶灵，消失了......”
许萧轻声呢喃着，盯着玻璃杯发楞。
“没有了怨气的注入，恶灵就消失了。”
“没错。”
松店长点点头，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恶灵只要存在，就会不断消耗怨气，而怨气实际上就是人类的负面情绪，恶灵以此为食，故而必须不断伤人，越强大的恶灵需要的怨气越多，伤人的手段也就越狠。”
“没有清晰自我意识，仅凭着怨恨的本能行动，必须要靠伤害活人才能存续下去的......灵体。”
许萧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松店长说人类和恶灵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可，可是，我并没有吸收怨气，我也，唔......沈泽，黑佛......”
少女的话说了一半，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我猜测，那尊佛像在吸收整个樱园高中负面情绪的同时，被拥有吞噬怨气能力的你无意识地分走了许多，所以才能维持你的存在。”
沈泽看向少女，又看向香囊。
“你每次取走的量应该很小，黑佛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它根本不介意分你一些，毕竟你可以遮掩怨气，对它来说大有帮助。”
“不是说恶灵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吗？怎么听你们说得那只黑佛好像还会使谋略？”许萧疑惑道。
“大黑佛尊，可不是普通的恶灵，它的诞生必然有邪术师参与，以几十数的僧人为祭......”
“咳咳，有些事情，不用细说，许萧，你只需要知道，大黑佛尊表现出来的意识，和它背后的邪术师有关便是。”
松店长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沈泽的话。
“你作为恶灵，或者说灵体，也是需要不断吸入怨气才能存在的。”
“我......”
许萧张了张小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默默垂下眼眸，盯着那只过滤器发呆......我想要存在下去，就必须要伤人才行吗？
死者果然不可能继续无代价地存在于世上，我终会消失，就像大海中的破底航船，漏斗中的无依浮水......等等。
“那，那过滤器下边的玻璃杯又代表什么，怨气总不能无缘无故消失了吧？”
许萧突然眼神一亮，指着过滤器下边将要装满的玻璃杯。
“如果这个杯子能以某种形式被注满，那是不是上边的怨气就不会漏下来了。”
“不错的想法，你能注意到这一点，说明你很敏锐。”
松店长轻轻鼓掌，银白的络腮胡边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几千年前咒术创立之初，便有咒术师不断探寻，最终，他们也的确有人抵达了最下方的玻璃杯，留下古老的猜想与传说。”
“那下面是什么？”许萧仰起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它有很多名字，在咒术界，我们通常称它为......”
松店长用食指敲了敲玻璃杯的侧檐，发出清脆的声响，杯中的一粒气泡突然上浮，在清澈的水面炸开。
“——幽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