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抬起手，将粉眸的少女护在身后。
松店长目光微沉，锋利的视线如刀子般穿透他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落在沈泽身上，似乎要将他看穿。
“小泽，不要对恶灵代入人类的情感，它们与人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我知道恶灵到底是什么，但许萧......她有些特殊。”
“特殊？小泽，你还年轻，没吃过这方面的亏。”松店长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在咒术一途上，想要活得久点，你就得收敛你的好奇，因为那会害死你。”
“我想走得更远。”
沈泽摇摇头。
“在我的师承里，心是咒术之基，情绪是咒术之源，我欠了她的情，所以一定要还。”
“啧......清心忘情，你是说她会成为你的心结？”
面对松店长的质问，沈泽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
“或许。”
松伯尊仔细打量着沈泽的脸，又看向他的眼睛，他深邃的墨色眸子仍是古井无波，为了抑制体内怨气的增长，他必须控制情绪变换的幅度，所以才总是摆着一张冷漠的臭脸。
可真正的他，其实是个情感丰富的孩子，却因为体质的特殊，不能表达。
“......我不想和你交手，小泽，内讧的事如果传出去，对夜巡的声誉会有很大的影响。”
松伯尊放松撑着咖啡桌的双手，前倾的身形回正，在良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
“可若是除灵师不除灵，反而跟着恶灵乱逛，对我们在业界的信誉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沈泽无言，只是默默酝酿着情绪，准备施咒，同时偷偷反手扣住了许萧的手腕。
“把夜巡的令牌交出来，你被停职了，自己回家闭门思过！”
“你愿意放我走？”
沈泽愣了一下，没想到松店长会说出这样的话。
“还要我重复第二遍？你，被停职了，暂且不算我夜巡的人，不该待在这里。”
“那许萧呢？”
“......小泽，你的师父把你交给我照顾，我就要对你负责。”松伯尊揉了揉眉心：“所以，有些问题，你其实可以不问。”
“明白了。”
沈泽点点头，不再多言。
躲在沈泽身后的许萧听着他们俩谜语人一样的对话，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个意思是......放过我了？
“沈泽，祓除大黑佛尊有功，但违法了隐秘行事的原则，罚你停职两月自省，至于祓除成功的奖励，等复职之后再给你。”
松店长推了推眼镜，肃然说道。
“现在，你可以走了。”
沈泽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玄黑的令牌，丢在咖啡桌上，对松店长点了点头，拉着许萧转身就走。
“诶诶诶，我的香囊，香囊！”
沈泽的步子一顿，转身抓起桌上的香囊，拽着少女快步溜了出去。
咖啡屋门口的铃铛一声轻响，门被沈泽推开，被他拽着的许萧在走出咖啡屋的最后一刻，恍惚间看到门口打牌的几个店员，突然抬头对她笑了笑。
“嘭。”
大门关上，咖啡屋重归平静。
打牌的几个员工突然丢下手中的扑克，全都站起身看向咖啡桌前的松伯尊。
“都坐下吧，不必那么紧张。”
松伯尊摆了摆手指，自顾自地坐上他那只藏在桌后的太师椅。
“小泽的身份特殊，太衍卜算看不清他的命运，但至少能知晓他不会陷入无法脱困的重围，而且有些时候啊，和年轻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呵呵，他得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疼。”
“那店长，需要我们多注意他和那只恶灵吗？”
一个留着干净利落的板寸，身形健硕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松伯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
阳光，好亮！
许萧被沈泽拽着走出咖啡屋，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高楼大厦的反光外墙晃得少女难受，齐平于天际线的整齐大楼林立，让少女十分不适应。
耳边传来主干道上车水马龙的繁忙声音，身边走过嘈杂熙攘的人群，许萧这才反应过来，夜巡的总部居然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到这里差不多了。”
沈泽突然松开抓着许萧的手，少女看见他手臂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光，旋即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消失了。
“你，你怎么碰到我的？”
许萧轻抿了一下嘴唇，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疑惑。
“是咒术，除灵师要祓除恶灵，自然要能碰到它们才行。”
沈泽看向许萧，解释的同时又伸手去抓少女的手腕，这一次，却是直接穿透了过去。
“当我不使用咒术时，就碰不到你。”
“哦......”
许萧点点头，舒服了，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台自动售货机后边的阴影处，市中心的人好像都很着急，走路带风，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
就算注意到了，他们也看不见许萧，只能看到一个帅小伙在那儿自言自语。
“那个，沈泽？”
“嗯。”
“你刚刚在咖啡屋里，为什么要帮我？”
许萧看向沈泽，她对后者的印象一直不好，对这位‘共生死’过的除灵师的帮助其实是没抱什么希望的。
“你做了好事，不应该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沈泽表情平淡，没有犹豫地开口说道：“而且，我欠你的情。”
“真的就是这两个理由？”许萧不信：“你有那么好心吗？”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安好心？”
“因为你总是臭着个脸，还处处针对我，好像很讨厌我一样。”
“当时我以为你是邪术师，且不了解你的秉性，态度自然恶劣了些，而我的脸......”
沈泽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嘴角，然后轻轻抬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抱歉，因为体内的怨气，我从小就被告诫不能有太丰富的情绪，特别是，不能有明显的情绪表达，所以......我的表情，或许不太自然。”
“是嘛，我看你自恋臭美的时候，还有以为拿捏了我得意嘲讽的时候，表情就挺自然的。”
许萧撇了撇嘴，盯着沈泽欠揍的帅脸，目光转了个圈。
沈泽一怔，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表情自然吗？
“好啦，我帮了你，你也算救了我，我们也算两清了，要不就此别过吧。”许萧拍拍手，吸引沈泽的注意：“能不能帮我找个盒子把香囊装里面，我好带着走。”
“你要去哪？”
“享受我最后的人生，啊，不对，应该是鬼生。”
许萧轻松地摊手，浅笑着说道。
“我本以为在死后变成恶灵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没想到我的存在要以他人的痛苦为代价......也好，就当是给我猝不及防逝去的生命一个交代，生前的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做，现在刚好补上。”
“其实，你也不是没有不伤人，也能继续存续下去的可能。”
“让你来饲养我？喂我怨气？还是说你想让我去猎杀恶灵？算了吧。”
许萧摇摇头，拒绝了沈泽或许会提出的可能性。
“我啊，有些累了，我啊，已经死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和精致的脚，自从知道恶灵的本质是什么之后，她的心底便漫上一股莫名的沉闷与压抑。
杂糅在一起的灵魂吗？那......这副外表，到底是谁？
“我现在只想趁着消失之前，去把我的‘死前一定要做的一百件事’清单给完成了。”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哈？”
“我得盯着你，让你别伤人。”
“等等，你信不过哥们？我都救过你一命了。”许萧瞪着沈泽，不满地抗议道：“原来你是真准备盯着等我消失啊，我还以为你逢场作戏来着。”
“我相信你，但别的除灵师不信，如果你想完成所谓的清单，最好还是让我跟着一起。”沈泽面色不变，理直气壮地看着少女。
“你知道‘死前一定要做的一百件事’清单和一个男人一起完成会有多尴尬吗？”
会很gay啊！
“......我大概知道，这种清单我也了解过。”
会被误会为情侣吧......沈泽确信地点了点头。
“但这个世界大部分人是看不见你的，你也可以当我不存在，我只是跟着你，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可以不出现。”
“啧，那也会很别扭。”
“总比完不成要好，十王殿的人比夜巡还要不讲道理，遇见游荡的恶灵向来格杀勿论。”
许萧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得不承认沈泽说的是对的，从夜巡就能看出来，这个世界的除灵师对她绝对充满了敌意。
“唉——”
许萧叹了口气，从自动售货机的阴影里探出脑袋，看向繁华的大街，沉默了好一会，纠结地抿了抿嘴唇。
“话说，你的停职处分不要紧吧？”
“夜巡是政府机构，我是稀缺性很高的在编人员，他们不会开除我的，放心吧。”沈泽扯了扯嘴角，大概猜到了少女想问什么：“你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是很多~不过你既然是铁饭碗，那就没问题了。”
许萧回眸，看着沈泽，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走吧，我的时间可不多，现在就去第一站。”
“去哪？”沈泽一愣，没想到少女的行动力这么强。
“嗯——我想，先去看看被我救下的两个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