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两鬼翻滚着，冲向温泉旁的鹅卵石地面。
他们冲翻摆在池边的沙滩椅，撞倒实木质的茶桌，在一只巨大的遮阳伞前分成三股摔向不同的方向。
黑色怪物滚入温泉池水中，激起大片的水花，怒吼着想要再爬上来。
许萧浑身剧痛，但好在恶灵的感知愚钝且不持久，在砸在墙上停下前冲势头的第一时间，她就咬牙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的对恶灵特攻呢？为什么没有生效？
“轰隆隆！”
不远处的雷声爆裂轰鸣，沈泽用余光瞥向少女的方向，将手中的火剑挥舞得更快。
连续使用雷法给他带来的消耗是巨大的，怪物们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疲软，疯狂向他发起围攻，阻碍他赶向许萧身边。
许萧轻咬银牙，冲着沈泽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分心。
啧，可恶的怪物，看来沈泽的支援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区区一只怪物，就算是她也能解决掉的吧。
好歹......我也算是恶灵啊！
许萧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警惕地看着怪物落入的温泉水池，余光又瞥向黄裙女子所在。
黄裙女子的右臂被怪物的利爪抓伤，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身子，可她却并没有痛苦地哀嚎，只是呆愣愣地看向水池中的怪物。
这个女孩，是414房间受害者的妻子？
许萧目光微转，认出了黄裙女子的身份，沈泽用惑心暗示她离开去休息，结果她直接来泡温泉休息了啊......
沈道长，全责！
“嘶——”
怪物低吼着爬出水池，猩红的眸子愤恨地盯着许萧，它的右脸凹陷出一个浅浅的坑，许萧的拳头还是起了作用。
不过浅坑里淌出的不是冰凉的怨气，而是暗红色的血液。
怪物并没有急于进攻，它一直盯着许萧踌躇着，似乎拿捏不准少女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有血肉的气味，没有活人的生机，纯粹的怨念构造体为什么要与它为敌，它们不该是一伙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肉搏。”
许萧轻声嘀咕了一句，她记得自己曾用怨气凝结出黑芒逼退了判官，但那根本就是她无意识的举动。
那种程度的攻击再也用不出来了，现在顶多就是多消耗些怨气，让自己的存在凝实一些，拳头更硬一些。
而这怪物似乎还会惑心一样的邪术，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黄裙女孩刚刚不逃跑，反而向着它走过去。
“嘶——”
怪物还是最先按捺不住了，黄裙女孩不断涌出的鲜血刺激着它，后者的负面情绪就是最香甜的甘露，它已迫不及待想去品尝。
“别想过去！”
在怪物朝着黄裙女孩扑出的同时，许萧也动了，三者的位置呈一个等腰三角形，所幸许萧离那女孩的距离更近，也更快一步挡在了怪物的必经之路上。
“嘭——”
增加了怨气消耗量的一拳就是不一样，这一次许萧直直地命中了怪物的下巴，竟然将它冲锋的势头硬生生地止住了。
但相应的，少女也感到自己体内的冰凉在迅速流逝，光是那一拳就消耗掉了她大量的怨气。
“别人打架耗蓝，我打架烧命......”
许萧咬咬牙，摆出自己前世最喜欢的功夫片的武术姿势，准备切那怪物的中路。
被生生止住的怪物怒吼着双爪向上托举，却都被少女凭借着身形的娇小与灵巧躲开，旋即晶润的小脚蹬出，狠狠地踩在那怪物的脸上。
“死啊，变态恶灵！”
“嗷呜——”
怪物发出像狗一样的悲鸣，被许萧踩得低下头颅，砸在地上。
这一脚力大招猛，就连折的寿也是相当的多。
许萧后退一步，后脚点地，又是一记侧踢，短时间内朝着那怪物输出了大量的怨气。
并非所有恶灵都是黑佛，许萧的攻击连高危级的恶灵都能影响，就算少了那股怪力加持，也不是随便一只怪物就受得住的。
人形怪物发出奄奄一息的哀嚎，许萧抬起脚，粉眸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地上的怪物，准备给它最后一击。
杀杀杀杀杀——
刺耳的呢喃声又在许萧耳畔响起，她轻咬下唇，重重地踩下。
“嗷——”
怪物拼尽最后的力气仰头，将它狰狞地大口张到极限，像是要将少女纤细的腿咬断。
“！”
少女落下的脚骤然止住，并非是因为害怕被怪物咬断，而是因为——
在那张几乎张到裂开的大嘴里，居然还有另一张脸......另一个人头，就卡在怪物的喉咙处，同样对着许萧呲牙咧嘴。
“这——”
“咔——”
怪物的巨口咬住了许萧的脚踝，与此同时，它的左爪突然挥出，爪尖凝聚着不祥的怨气，横划过少女胸膛。
好疼......
它，它们，会使用怨气......
果然是，恶灵......
“噗——”
一道漆黑的伤口从少女锁骨处斜向下，一直延伸到小腹，恶灵不受物伤，能让它们产生伤口的，只有除灵师，或者同类。
黑色的雾气自骇人的伤口处喷出，就像许萧曾对黑佛做的那样，似人非人的怪物也通过伤口让她泄出体内的怨气。
少女瞪大眼睛，粉色的瞳孔微微颤抖，她刚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黄裙女孩没有逃跑，而是朝着怪物走去。
因为当怪物冲着女孩咆哮时，露出了它口中的人脸，一个蓄着胡须，有点小帅的摇滚范男人......
——她的，丈夫。
好冷啊，可这股冰冷却在流失，明明讨厌寒冷，我，却因为这股冰冷的流失而感到不安。
犹豫，就会败北。
她是恶灵，却塞进一颗人类的柔软的心，在看到那女孩丈夫脸庞的瞬间，没能狠心继续踹击。
“吼！”
怪物兴奋地仰天长啸，沐浴在怨气黑雾之中。
虽然以它的层次，这种来自同类的，已被集中力糅合过的怨气没办法吸收，但并不影响它因感受到大量的怨气而兴奋。
它绕过无力倒下的粉眸少女，将她护在身后的黄裙女孩扑倒。
碍事的东西已经消失了，现在是时候享用它的战利品了。
它再次张开巨口，将喉咙中的人头对准身下的女孩，那张后者再熟悉不过的脸五窍中流出黑色的血，在怪物的口中睁开眼睛，对着那女孩微笑。
一如他们许下爱的誓言时，他温柔的笑容。
“亲爱的？”
黄裙女孩怔怔地看着那张脸，通红的眼眸再次噙满泪水，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思念，还是因为恐惧。
怪物将女孩的脑袋含入嘴中，整个过程中她没有一丝反抗，她属于活人的生机迅速流失，黑色的斑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生出。
他们践行了互相许下的诺言，在依偎中共赴黄泉。
隐藏在黑雾中的怪物们诡异地狂笑起来，像是在嘲讽，在庆祝。
“......”
许萧仰躺在地，余光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悲剧，手指不甘而无力地动了动。
怪物是人变成的，是活物变成的，它亵渎生命，亵渎爱情，亵渎......我？
怨火由心而生，耳边的呢喃突然变成了嘶吼。
杀杀杀杀杀——
“唔......”
它不配，去吃了它，让它为自己的罪忏悔——
少女的粉眸中浮现出一抹妖冶的微光，粉色自发尖开始蔓延。
就是这样——
水蓝色的香囊剧烈地颤抖，其上的花纹光芒璀璨，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可怖的事情将要发生，沈泽感到自己对香囊的控制力在减弱，已无法做到将许萧收回。
“许萧......”
少女无力躺倒在地的身影映入沈泽墨色眸中，他轻轻唤了一声，心脏传来刺痛。
“许萧！”
哪怕是要强行咏唱真言，哪怕是要动用天雷，哪怕是在万不可行的情况下再次步罡踏斗。
我也，不想食言，不能让你的旅途在这里停下。
他将手中的咒术左轮抛向空中，剑火熄灭，黑雾之中再没有一丝光亮。
“步霹雳解咒杀鬼，诛鬼灭形。”
赤身童童，烧破天公，天罡之下，神霄金雷似火。
被扔在半空中的咒术左轮突然炸开了，金色的火光驱散黑雾，躲藏在其中的怪物无所遁形。
沈泽喷出一口鲜血，咬牙运气朝着身后许萧的方向奔去。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三十米的距离，在真言的强化下瞬息而至。
他抱起地上的少女，将她拥入怀中，一脚踹飞伤了她的怪物，趁着咒术左轮爆炸的余威还未结束，朝着温泉的出口狂奔而去。
到底是强行激发的咒术，威力不如常态，沈泽没有信心能清掉全部的怪物。
“沈泽......”
好暖和，身体里冰冷怨气流失的空乏，像是被这股温暖填满了。
他好像，在流血......
发丝上的粉色迅速褪去，少女眸中重新浮现出清明。
她想抬起手摸摸沈泽的脸，却无能为力，怨气的流失仍在继续，她的存在时间，已进入了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