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吹,满天的雪一定是为她落下的泪罢。
她叫伊拉,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容貌俏丽的她作为公爵的第三个女儿,本应是平安且幸福的度过一生的。
只是可惜,她是伊拉。
这是一处荒远的垂领,没有沃土,也没有幸福。
她在六岁的时候,认识到了,什么是穷人。
管事新招了一名工匠,那是一个留有乱糟糟的胡茬的枯槁男子,浑浊的眼睛边上是些许烟灼的伤疤。
管家说他曾做了很久的烧煤工,后来,就不做了。
回到老家的他便来寻个差事。
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手不干净。
他偷东西了,偷了伊拉的娃娃玩偶。
他说,他想要给他的女儿,便偷偷拿走了伊拉丢在椅子上的玩偶。
管家一查,才知道,他之前被辞退的理由,也是偷东西。
不过,之前是偷的煤炭,而理由则是,家里的孩子快被冻死了。
伊拉不喜欢那个娃娃。
原因很简单,那不是她的娃娃,那是她的妈妈的。
只是她的妈妈,在她出生时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她一看见娃娃,就觉得难以言表的压抑。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则来自她的父亲,垂领公爵。
她的父亲不喜欢她,也不喜欢这个娃娃,同样也不喜欢她的妈妈。
她的父亲,只喜欢伊拉拿着娃娃不去烦他。
尤其是在他喝醉酒的时候,或者是跟下人厮混的时候。
没有人喜欢娃娃,但是新来的工匠喜欢。
但是工匠最后却没能得到娃娃。
公爵给他的,是狠狠地几下皮鞭,以及辞退声明。
伊拉又拿到了娃娃,看着被抽鞭子的工匠,觉得不太舒服。
她跑到了院角,一个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
她把娃娃扔了,那手感轻飘飘,沉甸甸的。
她感觉像是扔掉了一副枷锁,把她锁在了名为母爱之下的,愚蠢的链枷。
没有人关心她,人们只会让她思念那个难产而死的妈妈。
她不喜欢这样。
她讨厌娃娃。
但是有人喜欢,那个人就在墙外面。
伊拉看着那个拿着娃娃探出头的脑袋,认识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那是个女孩,粗野的衣装和伊拉格格不入。
那个女孩是来等他的父亲回家的。
她的父亲,就是新来的工匠。
下雪了,伊拉看着女孩依偎在工匠的枯槁的手掌下,走远。
之后是许多年过去。
伊拉的大姐,二姐全部都结了婚,她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只是,同样的,伴随着伊拉成长到来的,是连绵不断的战争。
这是一处荒远的垂领,没有沃土,也没有幸福。
伊拉没有喜欢的人,正如同没有喜欢的事情一样。
但是,有一天,那个人出现了。
在伊拉小的时候,垂领的人很少。
现在,人很多。
大多数是逃难来的,连年的战争与饥荒,让很多人背井离乡。
和逃难的人一起来的,是那股难以摆脱的沧桑与绝望。
还有被拔高的税收。
这个世界会有英雄吗?
大概是不会的吧。
伊拉会喜欢上英雄吗?
大概也是不会的吧。
但是伊拉喜欢上他了,那个在领主大门外大闹了一番的男人。
冷风来了,意味着寒冬马上就来了。
酒馆门外依偎着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人。
伊拉的好朋友,工匠的女儿在酒馆中做着倒酒的苦力活。
工作很累,工钱也不高。
不过好在她长了一副俏脸蛋,还有伊拉这个好朋友愿意帮忙,工作得倒也算顺心。
只是,最近这两天,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酒馆,让她们两个烦心的很。
涌入酒馆的流民很多,有守规矩的,有不守规矩的。农夫,贩卒,逃兵,亡寇,善的,恶的,乖的,张的,应有尽有。
守规矩的,会点上吃的,或者什么都不点,静悄悄的坐着,蹭酒馆里温暖的火炉,或是跟几个同道的聊些什么,聊着聊着就哭了。
不守规矩的,张牙舞爪,一时不爽就要打架,点些酒食还要嫌弃工法,更甚至的,满嘴污言,毫无纲常。
这是一处荒远的垂领,没有沃土,也没有幸福。
愈发冷冽的寒风将无家可归的流民往酒馆内挤着。
人影攒攒之中,有一个男人格外的与众不同。
伊拉暗自里将这些流民分成了两股人。
守规矩的人事儿少,吃完东西就走,或者是打个小盹,不影响其他人。
不守规矩的,贪玩好赌,经常惹事。
那个男人,在伊拉眼里,既是守规矩的,也是不守规矩的。
工匠的女儿说,他是一个逃兵,也是一位骑士,不过这些都无所谓,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去的浪客。
他会接受各式各样的委托,也会在酒馆找各种各样的痞子杂寇赌酒搏拳,偶尔也会因为赌钱跟人大打出手。
但他喝酒从不赖账,啃黑面包不嫌脏,见到偷东西的立马掀桌子开干,也会趁给热炉添煤的师傅小解的时候给整个酒馆的人添一把火。
但,真正让伊拉将他放在心上的,得是那次。
一伙披着革皮甲,浑身散发着动物油味儿的矮人扛着一头鹿进来店里,要了二三十杯苹果酒。
这头鹿是他们打来的,接的酒馆老板发的委托。
老板将鹿拖进了后厨,随后便是加工处理。
酒过三巡,矮人们醉了。
伊拉照旧清理他们留在桌上的垃圾。
肉骨,酒沫,果核,还有打闹中落下的碎须。
等伊拉清理完不堪入目的桌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矮人却是抓住了她的手。
精壮的矮人看着眼前这个金发飘飘的女人,误以为是自己那早已死在战乱中的妻子。
他死死的撰住伊拉,仿佛抓住了早已消失的过去。
这是一处荒远的垂领,没有沃土,也没有幸福。
伊拉想要摆脱矮人的束缚,她不停地挣扎,却是毫无效果。
直到一只年轻而又布满伤疤的手将矮人的胳膊挣开,她才得以摆脱。
而她向帮助她的人看去,一张还算俊俏的男性面孔上是数不清的风痕。
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