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对梦的解读有很多,阴阳家把他当作事情的预兆,心理学家认为是心中某种极端反应的投影,神学家认为是上帝的赐福。目前这个时代似乎更倾向于前者,梦大多被认为是一种预测未来的方法。但没有人能掌握未来,即使是从历史的另一端来的也不行。
在云游大荒后,我做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光怪陆离。从一开始的非人非兽,到上一世掺杂了混乱投影的记忆——我常常梦见上一世妻子的笑脸,扭头却又变成小妹看到我回家的那种童真的笑容。这一世的记忆和上一世的记忆交织着,常常把我从半夜惊醒,或是梦醒时发现用作枕头的稻草早已被浸湿。
入乡随俗,我准备去找个能解梦的人来帮我算个命。不过方圆百里,能听懂我说话的都是极少数。在我苦恼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西去向秦。
我也没多想,毕竟这种感觉向来都是不会出错的。我再交代了屈原一些必要的事后就匆匆撑船离开了,打算先从水路到达边境,再偷偷地绕进去。
顺着汉江划了数月的光景,某天,天空暗淡无光,像是电影中的大战前夕,一股压抑的感觉在空气中弥漫。一开始我不甚在意,继续我的垂钓。直到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常人气息的靠近。
虽然从目前看来,我应该不会老死,但谁也无法确定我被杀了会不会死。但当我警惕地环顾四周时,周围只有寂静的江水和天空中掠过的飞鸟。
一只乌鸦适时地发出几声令人聒噪的鸣叫声。让我不禁想到了前几日梦中的那只三足金乌,我心中叹息道却也没有放下警惕。戒备了一会,我却又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好笑了。重新提起鱼竿准备垂钓时,却发现水面中多了一道不同的倒影,我来不及多想,迅速地抄起杆子朝后扫去。随着一阵劲风,一声响亮的惨叫声从我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是个白胡子老头,身着白衣,颇有一副仙人之姿。
“等等,等等,我对你没有想法”眼见着我还在拎着杆子靠近,对面开始大声解释了起来。
“你是前几天梦里的那个人?历史上的你应该叫,楚南公。”当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不过他似乎也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他飞速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直了腰板对我说“没错,我就是南山老人,人称南公”。我慢慢收起鱼竿询问道,“有何贵干?”
“我希望你能帮我灭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明显地严肃了许多,以至于我握紧鱼竿的小动作他都没有能察觉,“为什么?”我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他贸然出现在我面前,现在又像个发号施令的将军一样随意下达一个不可能的命令。
“因为,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件事。”他神色认真道,弄得我反倒有些紧张了。“你是特殊的,你的气和他人不同。”,见我一脸匪夷所思他又继续解释道“王者,自有王气。将者有杀气,文人有诗书气,普通人则有生气。”
“而你,身上死气环绕,完全不像一个生者应该有的样子。你也许是某种我不能理解的东西的产物。”他继续解释道
“那这和我能灭秦有什么关系,抛开能不能不谈,我为什么要帮你灭秦。”我重新回到钓鱼的位置,上好鱼饵准备抛出去。鱼线在空气中发出了响亮的抽击声,老实说,我不是很想听到我真正的来历,我真的很害怕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就像黄粱一样,走完一生也只不过是煮熟了一锅粟米饭的时间。再死一遍,这似乎听上去不太好。
面对我有意无意的威吓,他难得地拿出了他的气节,没有被我示威的动作吓跑。解释道:我昨天夜观星象,苍龙星宿主位残缺,此处却光芒大作,恍若大日。我可以肯定,你就是那个残缺的主位。我懒得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但是他的声音太过激昂,水下的鱼被他吓的四散逃开。我叹了口气,你既然让我灭秦,那你应该也知道楚国将亡了吧。他刚刚的大义凛然顿时荡然无存脸上顿时有些悲戚之感,“此乃天命,不得逆。”你看,又是这种把一切都交给宿命的人,连所谓的南公都至于此,楚国岂有不亡之理。
“天命不可逆,人无法超越天道的规则。”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扭头来严肃地对我说:要顺应天意,我和你的相遇也是天意。你难道感受不到有什么在呼唤着你吗?这一出倒是属实把我问愣住了,我确实是受到了某种指引才来到这里。曾经的历史知识也及时地提醒了我,这位所谓的南公是阴阳家的集大成者。就在我思考要不要骗他帮我解梦的时候,他倒自顾自的帮我看起了命格:你这命格死气环绕却又平稳异常,很是奇怪。你在梦中神游的时候,羲和大神也对你青睐有加。他作沉思状,我没有忍心打断他,只是继续抛竿钓我的鱼。
一直到天黑,他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我打算赶人的时候他却猛然下跪,“希望姑娘能停驻于此,不要西去入秦。”我被他这一套整的一脸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开口询问,他却又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谜语人真的很讨厌,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满口答应后就继续钓我的鱼。他在临走时为我解开了一些梦的天机——鸦栖扶桑,龙游浅滩。直到后来,我再次回味起这句话时,才理解了些许意思。两个世界的记忆互相交融,我如同巡视着扶桑的三青一样,一边认为自己脱离了两个世界一边被两段不同的回忆所镣铐着,如同深陷黄粱梦中的卢生一般,为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却忘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何种模样。至于后半句,卖个关子,暂且按下不表。
被他劝说后,我在边境停留了一会,还是入秦了。倒也不是有意想违背他说的话,毕竟我还是比较看重诺言的。只是这一次,心中的暗示不再是暗示了,它像灯塔一样为我照出了明确的方向。我明白,到了不得不行的时候了,在我解开小船,准备从陆路入秦时。我看到无人的小船,船头似乎多了一个背影,他正拿着我丢下的钓鱼竿,独钓寒江。那是我吗?还是南公?还是这一世的陈二丫?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