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将至,我拔剑在车轴上轻轻地划出一道痕迹。眯起眼睛数了数横线的数量,有些错愕。
“这么快就到清明了啊,怪不得这几天都是暗暗的。”我小声呢喃着,生怕将怀中酣睡的清吵醒。
守夜人的好处也不过如此了,我悠悠叹一口气,哼起了不知从何学来的调调。
那个傻大个天天对自己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他们口中的那位公子倒是十分健谈,从出身到家世无所不谈。每次都吓得那个傻大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另一个跟着的人相比起来倒安心的多,整天叼着一根草叶,了无牵挂。
细细绵绵的小雨从天上落下,落在身上不太疼,却有几分冰冷。
不知是谁家的先人思念自家后人,竟落下这么清冷的泪珠。会是我家那个爱哭鼻子的铁匠老爹吗?希望不是吧,我可是还活的好好的呢。连你玄孙女都躺我怀里躺的好好的,你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自言自语说完这段话后,好吧,雨没停。我暗骂自己:“你怎能堕落到如此地步,前世你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算了,那个二货老爹没哭鼻子就好,走了的人还为活着的人掉眼泪,多矫情啊。
说完这段话,我也被困意席卷。眯一会,就一会。冒出这个想法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我的脸上,零零散散的光晕我的身上铺开。我受不住这刺眼的阳光,本能地抬起手准备遮挡一下。清却死死地抱着我的手不让我抽出去,睡的可真死和你那不争气的曾祖母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雨后的晴天显得更加珍贵,我慢慢地把手从清的怀里抽出来。
四处观望,找了座小山。便直直地向山上走去,全然没有在意身后诡异的眼神和鬼鬼祟祟的身影。
朝着北方和东方分别画了个小圆圈,各自放上一块肉。
“出来的急,没以前那么好的条件了,你们凑合用吧。”耳边不会有那个因为不合礼制就跟我吹胡子瞪眼拼命的小老头的絮叨了,也不再能听到带着几分谄媚的恩公了,更没有带着哭腔的二丫了。
现在倒是我有些矫情了,我悄悄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舜帝曾在泰山遥祭天下,我没那么好的条件,只能你们凑合凑合了。我想拿瓶酒,像江湖中的侠客那样,快意恩仇!可我不是侠客,我的腰间不会悬着一只时时刻刻都装满酒的葫芦,我只是个时代的遗老,一个被时间遗弃的孤儿。
天上又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小雨了,我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倒是别这么会看场合啊,这样的话,即使是我也会有些伤心的。
我闭上眼,猛然想起:
白起走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我看着他拖拽着毫无生气的躯体硬生生地走到我的面前。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在被他手下的亡魂所牵扯着,赐剑自尽的使者尴尬的站在一旁。
他没有勇气,也不愿意把这把本应该用来结束这位人屠性命的剑交给他。
秦人都看得出白起死非其所,更何况是他这种常年在权力漩涡中畅游的老油条,说不准就要被史官记上一笔。我站在他的旁边,将他的胆怯和不忿尽收眼底。白起横刀立马征战那么多年,就只是为了今天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局吗?白起招招手,示意他把剑送来。那位使者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恐怕他的心中也在迅速权衡,如果真递过去了,白起自尽于此会不会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兵变。秦王会不会出事无法预测,他自己肯定是要交代在这。人生无非生死两大事,这点他还是伶的清的。
我从匣子中拿下了那把剑,看向了白起。
“恩公?”他颤抖着喊了我一句,脸上的愤怒与不甘逐渐平静。我很害怕这个表情,曾几何时的屈原也是带着这副表情自沉于涅罗江的。我没救下屈原,我想救下他。就算在此地发起兵变,起码白起不会死。就算是要用他那些士兵的命作填补,起码他不会死。
“恩公别来无恙”他依旧平静。
是啊,别来无恙,我的身体,容貌,甚至我的头发丝都没有变化。他呢?生命垂危,重病缠身,还有冤魂缠绕。
”早知道当时就该放任你死在那”我努力地装出冰冷的语气,军队对他的磨练很多,至少不会被我吓住了。他笑嘻嘻的对我说:“现在死,也不算晚。”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想起了曾经那个贼眉鼠眼的白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像上一世跟兄弟那样,搂着他的肩膀,嬉笑着并肩同走。
他拒绝了。
“恩公曾救了我一命,那这一命理应还给恩公。”
听到这话,赐剑的使者脸色顿时好了不少,在如此低压的气氛下作为当事人能撑那么久,心理素质委实不错。
我知道已经到头了,拔出天问,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我只是在为屈原报仇罢了。”我终究还是没法骗过自己,因为寒光闪过的时候,我听到了白起的声音。
“恩公,还请恩公像救我一样,救救我手底下的兵和这个腐朽的世道吧。”
想到这里,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先流下的。
睁开眼时,清从旁边的草丛中迅速的窜出,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我有些尴尬,动情处给人撞见属实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而且看来她似乎呆了有一会了,我轻轻摸着清的头,至少这个腐朽的世道,我救下了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少女。她即使在亲人分崩离析也不会低头埋怨,即使在面对不公也不会沉默俯身,虽然有时很黏人,但你也会把我困在武安君府。虽然她很爱哭,但你在天上也天天对着我掉眼泪。你们两,都不是省心的货色。
现在你也知道了,她叫清,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