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吕不韦的府上又多了一位门客，身后跟着约莫十来岁光景的小女孩。
公子也来找过我，不过此时的吕不韦被秦王政尊为仲父，权势滔天。现在的他也奈何不了这位相国。
倒是那个止戈一副放心的样子，生怕我伤着疼着他家公子。
想到此处，我手心不禁用力握了一下茶杯，看着杯子上的裂痕喃喃自语：
“齐国被五国联军打的元气大伤，韩魏燕赵被秦国所重创，到头来还是要面对的啊。”
举起酒杯一口闷下，耳边想起了那个苍老的声音。
“你是仙人，为什么不救救楚国？”
是啊，为什么我不会去救救楚国呢？明明只要杀了白起或者刺死那位尚处在襁褓中的秦王政就行了啊。
眼前的黑影打断了我的思考和伤感，清用手在我面前用力地挥舞着。娇俏的脸上写满了不满和委屈。
我看着眼前穿着新衣裳的清，果然啊，女孩子就是应该身穿长裙才好看嘛。
吕不韦没有亏待我，至少吃穿没有亏待我。
大红缎子裁剪成的长裙配上楚人一贯的短衣，袖口处恰到好处的缝上几处金色的云纹。配上清的小脸蛋，真是百看不厌。
清看着有些痴汉的我，有些无语。
她的姐姐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秦国相邦的门客，那位秦国相邦甚至会亲自来指点指点她的功课。
眼前的姐姐有点陌生，不像是那个会躺在草地上大吵大闹喊着再睡一会的姐姐了。却感觉姐姐就是应该这样，她的姐姐始终都是这样的人。
她把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上辈子这种叫什么来着，呆萌？还是傲娇？
然后她把火气都撒在了我身上，干净利索地把蜡烛放在我的身侧，撂挑子不干了。
我只能顺着她的脾气，没办法，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下不去手。战国的夫子教的又大多是些君子六艺，她的小身板连弓弦都拉不动。
只能由我带着她一字一句地解读那些我自己都看不太懂的东西，好在有吕不韦在，至少在学识和教导上，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搬起蜡烛，吹上口哨，哼起不知名的调调，美好的一天就此开始了。
和屈原躲在那个小茅草屋时，我同他过年准备的十分朴素但是规矩仍在。
到了信阳侯的府邸上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酒自不必说，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的不就是这一刻，成缸成缸的酒被摆在庭院内，嗅嗅鼻子就能闻到满院的酒香向祠堂中飘来。
祭祀用的猪羊被摆放在供桌上，前来贺喜的门客与秦国的高官贵族们高举起酒杯，既是在敬新年，也是在敬这位宰相。
清和我混迹在人群中间，饿死鬼投胎一般地扫荡着眼前的吃的。长期住在那个小山村，我都快有些忘记咸味是什么味道了。
公子也来了，此刻的他被楚国的贵族们簇拥着。旁边坐着那位左相，未来的昌平君，也是最后的楚王，熊启。
嫪毐则与他们不同，他在名义上还只不过是个太后的宦官而已，只能低下头默默陪侍在旁边。
宴会就在楚人的算计，嫪毐的渴望，吕不韦的制衡中开始了。
我不一样，我的眼里只有吃不尽的肉和喝不完的酒。宫中的枣酿虽然味道寡淡了一些，但是回味柔软绵长，倒是与印象中豪放的秦人有所出入，但是很对我的胃口。
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散去，公子早早地便守在门口等待着我。
我也不能扫了他的兴，只能离席而去。
一段时间看不到那位止戈戒备的眼神，偶尔还是会有些怀念的。
“我听相邦说了一些关于先生的事，先生当真要灭楚吗？”他的眼神焦急
“公子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不也说明了公子也是灭楚的帮凶之一吗？”
“不，我无意责怪先生，但是终究是自家故乡。先生何故至此？”
我何故至此，我为什么一定要遵从历史的走向呢？楚国能撑下去吗？兴许可以，兴许不行。我从未试图改变过一个国家的命运，一切仍是未知数。
清出来替我解了围，毫不留情地说道
“楚国何尝不是吞并了他人的故国，公子身旁的侍从都是从兵败之国而来，如果没有楚国的吞并又何来公子的锦衣玉食，又何来楚国百姓的安居乐业。”
是啊，我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只有统一，统一才能救下这世道中的六国百姓，让他们也能像此时此刻的我一般，痛快喝酒大口吃肉。而非在田野上怒斥天公不美，而非成为诸王之间争霸的耗材。
“你这小丫头怎么跟公子说话呢？”止戈粗鲁地打断了清的高谈阔论。
“没有公子我早就死在死人堆中了，你们懂什么”
公子，或者说昌文君没有继续反驳，他拉上了止戈轻轻地踏出了吕府。
也许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没有人会在国仇家恨下保持绝对的理智。
你也一样，是吧？我举起酒杯对着月亮干了一杯，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了用刻刀在竹简上刻下《九歌》的那个人。
清拖着烂醉如泥的我回去了，我就这样在酣醉中度过了这个安稳的旧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