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躺在我的身旁,我听着她毫无意义的絮叨。
想回家,想吃饭,想老爹,她的欲望在梦中无所遁形,也只有在梦中,她才会显得如同普通人一样,脆弱而渺小。
我哄孩子般地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时刻都在。思绪却纷飞而去,回忆着那个围剿的下午,一个烈日当空,在正午时分依旧充满肃杀之气的下午。
吕相和我惊讶于一个阉人能调动如此之多的军队,但当我们看到另一支平叛的军队在执行所谓的严阵以待时。所有线索便都指向了那位秦王陛下。对我们这种黔首来说,揣测圣意是大忌。就算是权倾朝野的吕相也不过谋了个辅佐朝政仿效周公的名头,而当那个小不点坐上了秦王的宝座后,一切都变了。
虎符被一分为二,天下最强悍的军队一半握在一个六尺高的少年手上一半被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将军供奉台前。
平叛亦是如此,荆楚集团倒向了刚接手政务的秦王,而那位将军似乎有更多的考量,并没有让公子所带的禁军停下脚步。眼下看来,公子已然成为荆楚集团的弃子,秦王迎娶的那位王后也代表着他们又玩起了曾经那套以色侍人的把戏。
华阳夫人虽然极尽恩宠,又得先王敬重得以太后身份安然退场。这一切看似稳固,实际是空中楼阁,权力会让人逐渐迷失,当站在那个天下第一的位置上,历朝历代先王一统六国的遗愿和俯瞰天下的野心会逐渐蒙蔽人的双眼占据人的内心。到了那是,任你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到最后也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
荆楚集团费尽心思让陛下娶了楚国女子,但秦国扩张的步伐不会停歇,如果真到了灭楚之时,女子的枕边风吹来又有底下的一众大臣附和,统一的宏愿势必会压倒小家的情怀。到时,这女子连带其子嗣又该何如?又能何如?
这天下女子境遇大多如此,要么凭借自己的姿色成为某位王侯将相的妻妾,要么出身王侯将相成为家族所扔出去的棋子。能像我与姐姐一般逍遥的,已是人间最难得了。我轻叹一声,结束了这个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转而继续对着那个下午胡思乱想。
荆楚的算盘打的很好,唯独少算了一个人。一个能带着数百人杀出近万人包围圈的人。
也许后世的兵家会记载下这次突围,为他冠以各种各样的战术,方法。为将领安上这个那个的封号,赞叹着他们的果敢与英勇。无人在意路边的皑皑白骨或是缺少顶梁柱而家破人亡没入贱籍的人,一如当年在雪地中发抖的我。
兵也是人,会害怕会勇敢会为了某个目标不顾一切的拼上一切。将与兵在实质上并无不同,如果按吕相的说法,将不过是一个更重一些的砝码而已。兵与将并无界限就像百姓与贵族们同来一道同去一归一样。
人在绝境,会懊悔会绝望会胆怯,也会思考。人是会在绝境与困境中成长的,无论君主们如何推行愚民政策,都会有人想起,咱俩都是肉做的都是爹娘养的,咋地你就比我高贵呢。有觉醒就会有思想,思想的蔓延最终会演化为将带着兵的战争。
姐姐曾和我说过治国的王道,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唯有把握住民心的君主才会在这场天下逐鹿中真正地问鼎中原。否则无论占领了多大的土地,压服了多少百姓,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妄罢了。
手心传来的触觉让我再度中断了这个更加大逆不道的想法。“水,水。”我赶忙去盛上一瓢水,“水蜜桃,小荷帮我带一份水蜜桃。”唐突冒出的词语如同当头一棒,将我打得定在原地。
好在我把手抽离后,她像是少了什么支撑一般,从梦中悠悠转醒。直起身子便要拉扯一下她那断的如同破布般的身子,没等我制止,便听到了她惨绝人寰的叫声。将我手中水瓢震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向四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