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便能结束这一切了吗?便能将错位的历史拨回原本的轨迹了吗?就能让我迈向未来,重新见到她了吗?
仙……师?声音慌忙而错乱,很刺耳。
皎洁的月光撒入监牢,撒在我的身上。想来一定是一副了然尘世的光景吧,如果那柄花纹繁复的铜剑,不再滴血的话。
将时间稍稍地倒带几日。
即便嫪毐还活着,历史依然在向前走着。
秦国的铁骑愈来愈蠢蠢欲动,封侯拜将的诱惑吸引着每一位入伍的军卒。他们带着炽热的杀意和决心为秦国扫平统一的障碍,顺带打开通往上层的阶梯。
开启统一的路程近在眼前,打开长生的道路也是。
雍城内的方士越来越多,虽然我有赵姬的庇护没人胆敢寻我的不快活。但流言蜚语总是在耳边萦绕着,尤其是在这个男女不对等的时代,被尊称为仙师的人头上始终挽着一枝步摇。这让他们的自尊和骄傲大受打击。
阉人,隐官等各种称呼铺天盖地的砸来,历史似乎在用我填补嫪毐的位置,至少骂名是我在填补。各式丹药也源源不断地送到我的殿内,我顺带肩负起了试药的职责。当然,第一颗肯定是要他们咽下去的,我可不想莫名奇妙地被毒死。
秦王似乎很乐意看到我陷入舆论的风波之中,兴许这样就能让我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隐官更加地依靠王族,对这些方士既没有制止却也没有支持的意思。
只是连累了替我守宫门的二人,不仅要遭受丹火的“熏陶”还要聆听外来言语的“陶冶”。
偌大的雍城内,总是要有些不顺心的。
更大的不顺心还在天牢内,尽管现在的日子闲适舒坦。却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如同在电影银幕中一样。
伸手抓去,握紧双拳。来自手心的触觉却又是熟悉的柔软,捻住双指,指尖的薄茧互相摩擦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触觉,听觉,视觉,一如往常。
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八月份的太阳有些毒辣,将阶梯照的有些烫了。我抬眼望去,一只硕大的飞鸟遮住了耀眼的太阳,玄色的羽毛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五彩的光辉。
这次的它没有磨叽,简单干脆地落在了我的肩头。声音越过了媒介直接传入我的脑海中,杀了嫪毐。
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去?
在我问十万个为什么之前,它就被抓走了。禁军侍卫的羽箭破空而来,将它的翅膀死死地钉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些幸灾乐祸,这么好的题材借题发挥一下,一趟牢狱之灾兴许是免不了了。
迎上他们的目光,我抓起地上那只蠢鸟,准备先去禁军首领那周旋一番看看。没有余地再去赵太后那说理或者找秦王去吧,本来看守我的侍卫也被迫一起跟随。也许要被记一个玩忽职守上去,按秦律当如何来着?
忘了。
也许是流徙千里吧。
想到这里不由得向东看去,此去三千里,也许就能到楚国的地界了。
路上的方士们见我这般模样猜也猜了个大半,将曾经的不满和元气统统发泄出来。掩面偷笑的都算素质上乘的了,开口叫骂的是真性情,拍手叫好的大概便是随波逐流的了。
见了禁军首领,我也不客气。从衣兜里抓出那半块虎符,安然离去。
从此流言蜚语就少了很多了,舒心且安逸。
眼见脱离危机,那只蠢鸟抖落抖落翅膀就飞回了我的肩头,全然不顾后面士兵惊讶的目光。自此之后,我仙师的名头便没人怀疑了。传闻千奇百怪,从乌鸦化鹏腾飞而去,到我以色侍人勾引禁军统领,不一而足。
随着秦王母子间的误会解除,我也被召回了咸阳。得以正面见到我不安和不真实感的来源了。
至于秦王的母子情深,这种戏码我见得多了,我准备找个借口偷摸溜走的时候,赵姬将我一把提溜到御驾前。我只能顺势下跪,高呼见过王上。
朝中的老乌龟们多有见过我的,也许心里正暗暗盘算我是怎么榜上太后这条大腿的,秦王端详了我一会,
“叫什么名字?”
“赵糕”
“你与朕是同宗?”
“承蒙太后恩宠,分得陛下天恩,赐姓赵。”
“糕不好听,你便改为赵高吧。赵有奔走跳跃之意,你在雍城驾鹏腾飞而去,自是跳的高了。”众臣陪着打个哈哈,便入殿了。
消息还挺灵通的,我谢恩后便退回了太后身后。清在下座眼巴巴地望着我,感受到她的目光,我偷偷在背后给她比了个耶。这是我之前教她的,告诉她这是开心的意思。
在殿内听着觥筹交错的声音,借着太后这个幌子,没人敢来灌我的酒。只有太后时不时来让我喝两杯,或是悄悄摸一把我的头发,感叹一声头发又长了些。像一位真正的长辈一样。
待人潮散去,空旷的大殿内只剩母子二人,我与吕不韦臣子二人分别陪侍左右。
他们讨论的无非是六国形势朝堂是非,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我心不在焉地偷偷顺着殿门偷看星月,月光撒在殿前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照射于此。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要探寻。
他们讨论了半天,交给了我一道处决嫪毐的口谕。吕不韦飘忽不定的神色难以揣摩,赵姬拉住我的衣袖偷偷吩咐了几句。
我从侍卫那里拿回天问,便直奔天牢而去。
三道目光齐齐目送着我的离开,目送着金色的蝴蝶步摇飞舞在黑暗中。
天牢内,我带着秦王的口谕,偷摸钻进了天牢。他死之前,我还有更多想知道的。尽管这些多半是他所不知道的。
天牢幽暗的火光照亮了嫪毐的面孔,忽明忽暗显得有些阴鸷。我想起了历史上的传闻,眼睛不自觉的向下撇去。
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不屑地嗤笑一声。
“汝死后,汝妻儿自有太后照顾。”我向他宣判了死刑。
“我无愧吕相。”
“你不过一个吕相的死士,为什么敢于挑战秦王的权威,你的军队又是来自于谁,吕不韦为什么觉得随便扔一个死士过去就能让太后安心的做他制衡的棋子。”
我把问题一连串抛出,他的行为除了符合一部分历史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动机。
他抬眼看向我,目光呆滞。
“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做?我不能违背吕相,是了,我不能违背吕相。”
安息吧,一剑递出。
我伸手准备将他睁开的双眼合上时,天牢暗黄的灯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慢慢的铺开晕散到周围。有段时间未曾见到了啊,我心中暗自感慨。
你死前的期望是什么呢?被连累的妻儿?尽忠尽职服侍的吕不韦?
金色的光晕在我的眼前铺开,一对金色的蝴蝶闪烁在尽头。我试图追上那对蝴蝶,但随着步摇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那队蝴蝶越飞越远。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抓到。
这种感觉让我很恼火,干脆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更犟一点呢。”尽头的身影转过身来。